下雨天人就犯懒,每天起床就和生离死别似地。陶泓虽然不用赶着上班上学,但她也不能赖在床上一整天。除了邵砚青准时供餐,人不到齐不开饭的习惯外,也因为浮城冬季多雨阴冷——如此湿冷的天气,在没有供暖的房间呆不下去啊。
当她裹着外套抖簌簌地下楼时邵砚青正从锅子里往外舀汤,见了她淡淡招呼一声。她双手环抱着坐下,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早。”
邵砚青又往碗里添了勺汤,推给她,“今天凌晨起降温,你穿得太少。”她穿着薄袜子的脚在拖鞋里缩成一团,“不知道这儿冷起来这么要命,冻死我了。”她捧着汤碗取暖,“今天早上喝蔬菜汤啊,太棒了。”
邵砚青看她缩着肩膀喝汤,眼睛眯眯地很享受的模样。大约是冻坏了,有口热乎地就舍不得撒手,一口接一口。缓气的间隙有白雾从她口鼻处腾起,连着鼻尖也沁出了细细的汗。
喝完一碗她才放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活过来了。”冷热交替之下难免有不适。他递抽纸给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鼻心皴出几条细小的纹路,“谢谢。”
喝了两碗汤吃了三个酱肉包子,陶泓觉得自己已经充好电,准备出门。邵砚青问她:“中午回来吗?”
“不回来。”她想了想,补充道:“晚上也是在外面吃完再回来。”
女人一旦出去采购了时间就没个准,还是在外面随便对付一下得了。陶泓对自己的把握一向很到位,从早上出门一直买买买到了天黑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
刚进大门就闻到香味,甜甜的,腻腻的。“煮什么呢,这么香。”她几乎是跳着上台阶的,特意溜去厨房探脑袋。
邵砚青正背对着她搅动长柄木勺,许是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视线正好撞上她的,“回来了。”
“嗯。”她深呼吸,问道:“煮什么呢,整条街都闻得到香味。”他笑了笑,“夸张。”又转身继续搅动,“煮糖栗子,快熬好了。”
其实看他下厨总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就像今天,他只是简单的牛仔裤搭深色毛衣,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像是一幅画。不就煮个糖栗子么,这扑面而来的时尚杂志硬照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这看脸的人生,真是没得救了。
陶泓上楼放好了大采购的战利品就立刻飞奔下来等糖栗子出锅。真不知邵砚青往锅子里加了什么,那香味一个劲地往楼上窜。
“还要一会儿。”他仍在不紧不慢地搅着,又和她闲话,“今天战果很丰盛啊。”
“没料到会这么冷,衣服没带够。”她叹道,“再不敢小看南方的冬天,如果不尽快适应的话,我恐怕每天早上都会被冻醒。”
他忍不住笑,“没那么严重。”锅子里的汤汁咕噜咕噜地冒起了小泡泡,他又倒了两勺甜酒进去,继续搅拌,“有取暖器。”
“有吗?”
“原来放在储藏室里,”他关掉火,顺时针方向缓慢搅动,“我已经拿上去了。”她上下匆匆,竟然没有注意到。
邵砚青用小碟子盛了几颗递给她,“有点烫。”
她等不及晾凉,吹了两下便塞一个进嘴里。栗子肉用糖水慢火熬煮出来,吃到嘴里粉糯甜蜜,慢慢咀嚼着唇齿间都是甜香的栗子味道。
“怎么样?”
她无以言表,只能放下碟子竖起一双大拇指,不住点头。
他很满意,又添了几颗放在小碟里,剩下的连汁装进宽口玻璃瓶,“再浸入味些,会更好吃。”
“你真是太太太能干了。”她嘴里还含着栗子,口齿地很清晰,“再这么吃下去,恐怕很快我就得开始减肥。”
他扭头看她,非常认真的表情,“好好地消化掉,就不会胖了。”
这话说得真有道理,竟然无从反驳。
晚上的温度比起白天又有所下降,湿冷的空气带来入骨的寒意。这时候就得说邵砚青的取暖器送的真是时候,陶泓美滋滋地插上电,调好温度后就去洗漱。
出来时房间里暖乎乎地,她只套了条薄绒睡裙,光着脚在地板上蹭了两下,“舒服!”就这么盘腿坐在地板上整理今天的战利品。
买的多是衣服鞋子,还有些女性用品,她习惯对着清单整理,所以速度很慢。邵砚青敲门的时候,她正在试穿一双羊皮短靴。去开门时靴子的后跟踩在地板上叩叩作响,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知后觉地踮起脚尖,“抱歉,我下次注意。”
他的目光在她脚上停留了几秒,说道:“靴子很好看。”淡淡的裸粉色,搭扣上的水晶拼成菱形的雪花,亮闪闪的。
她免不了得意,“我一眼就看中了,”女人在这方面素来爱炫耀,“又正好是我的码数有折扣,拣了个便宜。”
她这样眉飞色舞,他也微笑,“运气真好。”又说明来意,“开电暖气的话会很干燥,得用这个。”
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一个小象顶球造型的加湿器,“……太可爱了。”她看看加湿器,再看看他,忍不住笑。他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抽奖中的,只有一个款式。”外面的塑料封还没拆,簇新簇新的。
她笑道:“我从小到大就中过一次奖。特等奖。”
他扬眉。
“小学毕业式上中的,全自动笔盒一个。”
“有总比没有好。”他往她身后的地板扫了一眼,“你慢慢收拾,晚安。”
“等等,等等,”她转身放好加湿器,顺手从购物袋里翻出一盒饼干递给他,“这个不会很甜,搭咖啡和茶都可以。”
红色的铁盒上画着的奶油雪人正歪着脑袋冲着他笑,他嘴角弯起,“这个牌子,我正想去买。”指尖滑过铁盒上凸起的图案,“有心了。”
陶泓笑得有些心虚。这饼干是商场买满额的赠品,她顺手送他做人情,没想到这么凑巧是他吃惯的。
这也算是皆大欢喜吧。
自打有了电暖气陶泓就越发地懒了,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要不是贪恋邵砚青的手艺,她巴不得天天窝在床上与枕被难舍难分。
可懒散的生活必须要有经济的支撑。
虽然她的积蓄颇丰,但总不能坐吃山空。陶泓有不少同学朋友都在传媒圈,有几个还混得风生水起。有这样的关系她就多了赚外快的渠道,时不时写点稿子再配上自己拍的相片,或是自己画的简笔画。虽然报酬并不丰厚,但是基本的生活支出是可以应付的。
先前在网上投了简历还没有回复,或许到了年后找工作的机会多一些。她这么想着,手指划过屏幕点开电子日历,忽然想起再过两天就是陶隐的生日。内心挣扎了一番,她最终还是通过手机银行给他转了五百块钱。
果然,转完不到一分钟,电话就会追过来了。
“钱多啊你!”陶隐的声音不疾不徐,然而说的话可要人命,“发个祝我生日快乐短信不会啊,你手不残脑残啊。”
给了钱还要挨骂,陶泓很郁闷,“你就当我钱多吧,赶紧去买个蛋糕吃吃。”
陶隐哼了一声,开启嘲讽模式,“我缺你这块蛋糕啊,你怎么老这么不着调啊,关心人不关心到点上,花了钱还找挨骂就是说你这种人了……”
“喂喂,差不多就行了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被他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面子里子都折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嘛,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姐姐我啊,我是你姐姐哎,你这么数落我。我给你钱过生日我给错了啊,我让你过生日买块蛋糕我又错了啊。年纪不大说教起来一套一套的,一点儿礼貌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追我屁股后面叫‘姐姐’‘姐姐’,现在就‘陶泓’‘陶泓’叫得顺口,是不是觉着隔了电话我揍不了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份了,正要出声缓和气氛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道可以称得上是凉薄的声音:“哦,那你现在揍我试试看啊。”
她瞬间气结!
“打不到是吧,都快气死了。”陶隐的声线深厚又富有磁性,她听过他用这把好嗓子报幕、念对白、朗诵,要多动听有多动听。可它揶揄起人的时候又是那么魔性,光听着就让她恨得牙痒痒。
“你今天生日,我不和你计较。”她决定咽下这口气,谁让她是姐姐呢,“生日快乐。”
“就这样?”陶隐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交代?”
“照顾好爸爸妈妈这事还要我特别交代吗?”她挺没好气的,“他们身体还好吧。”
陶隐忍了忍没讽刺她,“除了想你,没别的毛病。”
她沉默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带了些鼻音,“没事我挂了。”
“陶泓——”
她打断他:“陶隐你能尊重一下你姐姐我么,叫我一声姐能要你命啊。”
陶隐自小学毕业后口舌上就不落她下风,嗤笑道:“成天光惦记着这个,你比我还大不了一岁呢。”不等她反驳又毒辣地加上一句,“不如拿一百块去菜市场买菜,多的是人叫你姐,还是大姐。”
陶泓被堵得舌头打结,彻底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挂了线,顺手把手机往床上一掼,“口口口的陶隐,我真是哔了狗了才犯贱给你转钱买蛋糕。开门夹到手,吃面条从鼻子里窜出来的熊崽子。”
手机砸在床上弹起,跳到半空后又落下来——没落在床上,砸在地板上。她尖叫一声扑过去,然而一切都晚了。
手机屏幕摔裂了,惨不忍睹。
陶泓抱着手机默哀,直到听见敲门声才缓过神来。
邵砚青一早出去办事,回来刚进大门就听到楼上传来她的惨叫,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一开门就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还没问发生什么事,就见她攥着手机往自己眼前送,问道:“你知道哪儿有修手机的人么?”
他松了口气,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