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幼儿园门口不远处,再再很利索地从陶隐身上滑下来,正了正帽子又捏了捏小领结,拧着眉头问陶隐,“桃子叔叔,我今天帅吗?”
“很帅。”陶隐蹲下来替他整理小书包带子,“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敏敏老师要画画,我是模特儿!”再再提醒他,“桃子叔叔你手机在响啊。”
陶隐看了一眼,按掉,“推销电话。”牵着再再到幼儿园门口,和值班的的老师、阿姨打了招呼。再再挺胸昂头,神气活现地和他说再见。陶隐看着他进去班里,这才转身离开。
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接起来:“……还在休息,暂时没有什么计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丢进嘴里,这是刚才小家伙硬塞给他的,“知道了,会联系的。下个月我会过去一趟,对,等定下来后再说。”
手机悬浮框里跳出一条通知,陶隐微微一哂,点开来。
陶泓的微博刚刚的更新:在黑夜的海边,手掬心光。配的图片有些模糊,灯光从交握的双手间隙中穿过形成一个心形倒影,长长地投映在沙地上,黑暗中一片温暖的明黄。下面已经有不少的评论,还有许多的点赞。
陶隐‘啧’了一声,又打开朋友圈。陶泓的状态也刚更新过,雪白餐盘里一双爱心状的煎蛋,用蕃茄酱画出一个穿透的箭头。边上堆着的水果沙拉里的水果也都切成了心形,秀恩爱到如此地步,简直孰不可忍!
陶隐面无表情地看了十几秒,点开评论框:秀恩爱,死得快。
陶泓毫不示弱:单身狗,躲着走。
陶隐:……
见他久未回复,占了上风的陶泓又得意洋洋地追来电话:“哎哟,早点脱单啊。姐姐我给你庆祝啊,让小青烧桌好菜。”
陶隐嚼着奶糖,慢慢说道:“叫得这么亲密,睡过了?”
“啊呸!龌龊。”姐弟俩私下说话百无禁忌,但涉及私隐还是会让她脸红,“没大没小,没皮没脸。”
陶隐心情不太好,也不想体谅迁就她,“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别满世界嚷嚷,当心乐极生悲。”
陶泓倒在床上,心里满满的幸福要溢出来。私底下她是个很情绪化的人,任性无理的时候就是陶隐负责泼冷水,将她从谵妄的歧途上拉回来。而她快乐幸福的时候也会毫无顾忌地与他分享:“别扫我的兴,别泼我冷水,我就是觉得很高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她闭上眼睛,“我懂得了他的好,也迫不及待地让想让别人知道。你没看到他被逗得要笑不笑的时候有多可爱。”
陶隐咬到了舌头,嘴里一股血腥味,“他给你吃什么了,一大早就精神错乱。”
“我知道你是妒嫉。”
他捏了捏鼻心:“就算他是你的真爱,我也不会觉得他可爱。不过真爱又怎么样,季修白不也算吗?”话说出口才惊觉不妥,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陶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能被舍弃掉的,都不算是。”
“因为他舍弃你,所以你也放弃了。”
“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但永远做不到彼此相爱。又何必演独角戏给自己看给别人看,到老到死也无人颁座奥斯卡给你。”她笑着,“季修白演得入戏,别人看得忘情,痛哭流涕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穿了,你是不够爱他。”
“这话你不如对他说。”陶泓打了个呵欠,抱怨道:“想要有足秤的爱,也得先掂掂自己有多少斤两。”
邵砚青敲门许久未得应答,便推门进来。见她正趴在床上打电话,小腿翘起脚丫子和雷达似地左右摇摆。走近了她才发现,冲他吐了吐舌头,匆匆说了两句便挂线。昨天从海边回来一路波折,高速路上大货车翻倒堵车,下午出发直到天黑才到家。她困倦得直接扑床上睡了,连被子都是他盖的。
他剥好五香蛋放在她手边的小碟里,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得去一趟银行,上次销户的资料有点问题。”她用筷子将蛋一搛为二,“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正处于爱情炽盛期,他倒是想粘着她不放。多说几句她也不会不同意,可他不愿意勉强她半点。还是在家等着,她从不误餐点。
陶泓在银行贵宾室呆了个把小时,终于把事办妥了。出来的时候见一群人由侧厅的旋转楼梯走下来,均是统一的工装西服,佩带着工牌。黑亮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台阶上铿铿作响,气势非凡。
陶泓习惯性地掠过那群人,视线在其中某人身上略一停留,旋即转身。私银经理倒是尽职尽责,就算她已经与银行结束了业务,不再是他们的大客户,仍十分恭敬地将她送到门外。
灿烂的阳光驱去她心里的些许阴霾,她问道:“刚才是巡视组吧,排场真大。”经理微笑道:“每年都有区域同行来学习交流,取长补短,相互进步嘛。”倒是有几分察颜观色的本领,试探道:“是有认识的人吗?”
她笑着摇头。
到家的时候他正在剥笋。在天井里搬一张矮凳,用尖利小刀划开笋壳,利落地一层层剥开。不过片刻间,地上就多了堆笋衣。白胖胖的嫩笋墩在木盆子里,似丛丛林立的犀角。
“回来了。”他眼尖,朝她呶了呶嘴,“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她故意慢悠悠地踱上前,从食品袋里掂出一块米糕在他眼前晃晃,“答应我,做油焖笋,好吗?”
邵砚青舔了舔唇,坚持原来计划,“有很好的雪菜和云耳,中午做淮山羹。”
她蹲下来,把米糕塞进自己嘴里,又用食指与大拇指间夹了一块出来,“乖,做油焖笋。”
他眨眨眼,下巴微抬,“给吃我才给做。”
变狡猾了啊。她这么想着,手却是伸了出去。他慢条斯理地咬着,嚼着,吞咽着,吃到最后的时候轻咬了她手指一口。
中午依了她做油焖笋,酱稠油重又香甜脆嫩。云耳拿去炒了淮山,另外煲了一小锅家炖豆腐。她多添了半碗饭,夹起一块豆腐填在饭里。老豆腐先用猪油煎得微黄,带着特有的焦香气味。用筷子一搛两半,内里柔嫩汁水丰富。
到最后笋剩了一小半,她咬着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再添点饭。”他张开手护住,眉头收紧,“吃太多伤胃,这些留到晚上。”
她咂咂嘴,仍不死心:“不好剩菜的,还是打扫干净吧。”
他整盘端起来,“这个隔顿也一样好吃。”又笑眯眯地说道:“像焖笋啊红烧肉啊什么的,越烧越入味,还能往里添东西。”
她吃了一碗多的饭,胃已经是饱了可眼馋得不行,听他一说口水又分泌出来,“那,那明天做红烧肉。”
他弯下腰,将左脸颊贴过来。
哎呀呀呀,原来没这么不要脸的。自从亲嘴封印打开后,他整个人画风突变,脸皮好像系在腰上忘记贴回去了。
陶泓暗叹着,在他脸上亲了亲。
邵砚青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两步,忽地又回过头来,一脸严肃:“不准向别人讨肉吃。”
好。好。听你的,有肉吃。
面试在下午三点过一刻结束。
收到对方千篇一律的客气回复时,陶泓心里并不以为意。她的学历与履历在一应面试者中算是出挑的,但有时这些面上的东西并不代表什么,利于职位需求才是重点。
面试前她关了手机,这时打开来便收到短信。邵砚青陪她来面试,她不忍他在外面等太久,就打发他到附近的茶屋。然而短信却不是他发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十分刺眼。
陶泓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抬手删掉记录,正准备将号码拉黑时恰巧对方来电。她接起来,“……你有权限私查客户的资料吗?……不,我想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何况我们见面并不会愉快。……这是我的私人事务,不劳操心。……请转告他们保重身体,我只会这么说。……没有必要,我不缺爱,谢谢。”
她挂了线,拉黑号码。
心情多少受到了影响,她也无意掩饰。邵砚青沏了水果茶,又将盛着草莓蛋糕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她看着茶杯里的苹果块出神,许久不曾记起的往事又从记忆匣子里翻出,带着呛人的灰尘气味,几欲令人窒息。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时间慢慢流淌,她面上的阴郁渐渐褪去,因为那通电话所带来的灰暗回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她开始吃蛋糕,并和他聊起了面试的情况。知道他没有任何求职经验时,倒也不奇怪,“你的工作就是收租、做饭、打理家务。还有什么?”她用蛋糕叉拔着奶油,又像是自嘲,“我说得倒简单,能做好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他托着下巴,看她用奶油涂草莓,说道:“我也打过工的。”他在丌家的车场做过小工,查小星的快递公司初起步时运作艰难,他也帮着送过快递。小星与冬川都做过不少营生,有赚有赔,他与他们一同经历,在彼此人生的岁月拼图中留下不可或缺的痕迹。
零零碎碎地数着,最后十指都不够用。见她目光中的赞叹越盛,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不动脑子的体力活,上不得台面。”声音这时有些低,似是在检讨,“没有好好学习,辜负了时光。后悔莫及。”
“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就看有没有那个慧根。”
“大约是没有的,失眠的话看专业书,十秒入睡。”
他还知幽默,调侃自己逗她发笑。不知不觉聊到华灯初上,茶屋不提供简餐,就叫了份咖喱鸡肉派,热腾腾地端上桌,切开来就能见到被香料染成姜黄色的土豆鸡肉丁。水果茶也换成了红茶,用以解腻。
明天是她的生日,他问她想怎么庆祝。
她放下刀叉,说道:“我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他点点头,脸上未现异常而心里却是激动雀跃,准备稍后向查小星借车。这时思维又有些发散,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置一辆车,方便以后接送她。
“……但是他们去海南了,回去也见不到。”
眉梢上的小喜鹊瞬间中枪落枝,他颇为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我们就自己安排,你想去哪儿?”
她还真有想去看看的地方,“送菜的那个农场,离得远吗?”
“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想去的话得早起。在山里面,路不太好走。”他说:“附近也有休闲农庄,如果去玩的话,那里的配套设施比较齐全。”
“可那不是你的农庄啊。”
他的眼睛弯了弯,低下头去吃了一口咖喱派,抬起头来,“我的农庄很漂亮,你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