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砚青知道陶隐对他有敌意,但是这份敌意仅仅基于姐弟之情来说未免太过强烈了。虽然这世上不乏有恋姐情结的人,不过这显然不适于用在陶泓和陶隐。这对姐弟差不多时刻都在斗嘴,而总是当姐姐的落了下风,被气得满屋子嗷嗷乱窜。
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热闹的年,他想,虽然有些吵,但感觉真不错。彼时他正戴着粗纱手套清理院角的杂物,冷不防陶隐晃过来,“需要帮忙吗?”
他抬头看去。下午的阳光很温柔,将人身上的冷淡与疏离都化去不少,倒是显出几分真心实意来。
两个男人一起合作将院角的盆栽杂物清理干净。陶隐抹了把汗,问他:“来一罐?”他点点头,去冰箱里取了给他。
陶隐瞪着手里的红罐半晌,“凉茶?”
“你不是要来一罐么?”
正常的男人是要去取啤酒吧。陶隐腹诽着,还是打开喝了一口,皱眉,太甜了。他将罐子放在一旁,搓了搓手上沾着的棉纱灰尘,说道:“不是所有等待都会有结果。”他双手交握,侧过脸看他,嘴角带着一丝凉薄的笑,“还是说,你只要看她过得幸福就好?”
“我希望,她能因我而幸福。”他的声音很轻,“或许你会觉得这是不自量力,但我是真的这么想。”
陶隐看着他几秒,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讥嘲,“是有一些。却也还合情理。”他站起来,“你希望她因你而幸福,我倒是觉得她的幸福只有我能给。其他的,都不算。”
邵砚青愣了一下,缓了缓才分辨出两个‘她’的不同。这时再看陶隐脸上的神色,却是带了几分志在必得。回想起那晚牌局间隙时的交锋,他已经能理解。不同性格的人选择了差不多的路,要怎么走才能达到目标,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各有办法。
陶泓想看的电影在假期上映,她迫不及待地上网订了票,喜滋滋地和他们分享。陶隐一口拒绝,“不看,脑残片。”陶泓毫不留情地反击,“对,知道你脑残,所以订了脑残片给你补脑!”
邵砚青早已习惯姐弟俩的说话方式,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最好是保持沉默等他们斗完嘴。不管谁输谁赢,横竖今晚这场电影是跑不了的。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去看了电影,不过陶隐只看了十来分钟后就退场,不知跑哪里晃荡去了。不要以为他有多好心,真是好心的话不会挑中间的座位坐。
邵砚青咬着吸管,拿眼角余光扫了中间座位上放着的爆米花和薯片,第一次有了想把人塞进烤箱的冲动。
陶泓或许也是因为弟弟的半途退场而有些气闷,又不好向人抱怨,便拖着他去吃烤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假期的缘故,近九点了餐厅外仍然排着长队。陶泓取了号一看,“89?这要排到天亮了。”又想去外卖窗口买羊肉串,可那里更挤。
最后是邵砚青将她从人堆里拖出来,说:“回家,我烤给你吃。”这话要是别人说说,她听过也就算了。但是邵砚青说的,那就一定能吃得到。
过年的时候备了很多年菜的原材料,就地取材一点问题也没有。等邵砚青把烧烤炉具搬出来的时候陶泓都惊了,简直就是专业级的。
他解释道:“有时候朋友会来吃烧烤。”这就是独门独院的好处,查小星特别馋他家这块天井,夏天在这里支了烤架光膀子吃肉喝酒不亦乐乎,三条光棍扒了衣服就剩一小裤衩裸~奔的日子也是有的。
趁邵砚青生炭火的时候她串了两大盘子的羊肉串,还弄了些鱿鱼茄子黄瓜土豆片什么的。厨房里的调料很多,她每样都拿了点。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正在摆弄盘子里的羊肉串,便略得意地凑过去,拿肩膀拱他一下,“怎么样,我串的也蛮专业。”
邵砚青隔了几秒才小声地应了一声,拿着小刷子往肉串上刷酱料,“今天先将就,下次买好点的肉。”
“这羊肉已经很好了,又新鲜。”
“本来是要拿来红烧的,所以选了羊腩肉。烤肉串的话还要加点肋肉和腿肉。”他把刷好酱料的肉串再整齐地码在盘子上,“要带一点筋和肥肉,烤起来刚刚好。”
“说得我都馋了。”她舔舔唇,迫不及待地拿了两串去烤。
沙嗲酱料烤起来特别香,不过就像他说的这肉吃起来确实口感有欠,不够酥嫩,只能过过嘴瘾。摊在架子上的鱿鱼发出嗞嗞的声响,脂油混合着酱料滴在炭火上,香味霸道得把早早回来窝在房间里装死的陶隐都勾了下来。
陶泓极不满地踢他,“滚开,窃取劳动人民幸福果实的无耻之徒!”陶隐才不理她,自顾自地取了串烤青椒啃了起来。
邵砚青还记着中间那空着的座位,一声不吭地把烤架上烤好的食物都拢起来放到陶泓的盘子里去。陶泓得意非常,“就是,一根鱿鱼须也不要给他留。”
陶隐撇她一眼,“幼稚。”烤肉串的时候和邵砚青并排站着,似不经意地问道:“电影怎么样?”
“还好。”
“她就喜欢看这种酸兮兮的文艺片,要么两个病死一个,要么结尾出车祸死一双。横竖没有好结果。”
这算是友情提供的小贴士么,邵砚青领了他的情,“哦。”
陶隐往旁挪了半步,拿眼角夹他,“只是别光说不做。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你等死了也是白等。”收回视线继续翻动手上的肉串,“不过,要是她装死,你怎么办?”
专心烤茄子的人头也不抬,很随性地掼了一句:“不告诉你。”
这还装上了!
没经验的人居然敢这么装!
很少有人会给陶隐带来挫败感,而不过几天邵砚青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数分。真是人不可貌相,开始的时候还真是看他年纪小好欺负,现在看来……似乎有可能真的会成为他的姐夫。
陶隐被这个想法惊了几秒,旋即把目光放在啃茄子啃得不亦乐乎的陶泓身上,原本就没剩几分的信心立刻就蒸发殆尽。
他悻悻地说:“那我就等着看你有多少本事。”
陶泓不知什么时候流窜过来,一边翻着架子上的烤串一边问道:“你们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呢?”
邵砚青几乎是立刻回答:“没什么。”随即用烤好的秋刀鱼转移视线,“这个可以吃了,孜然粉在那边。”
陶泓眉开眼笑地洒好调料,用手掰下前半段,“陶隐,这个赏你啦。”
“我自己有。”陶隐头也不抬,“别老总吃后半段,前半段扔给别人。”
“哎呀呀呀,你不就喜欢吃前中段么。”陶泓很不解,以前都这么分着吃,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又不吃鱼头鱼腹,这么大一块扔了好可惜。”
邵砚青把她的烦恼接过去,“放边上,稍后拿去喂流浪猫。”陶泓立刻点赞,紧接着兴高采烈地继续吃半身鱼去了。
陶隐扫了身边专心烤鱼的男人一眼,‘嗯’了一声,说:“好大的猫。”
男人之间友谊或许不如女人来得快,可一但有了基础,那便相当地稳固。虽然陶隐仍是端着张讨人嫌的脸晃来晃去,但邵砚青看他倒比之前顺眼。
陶泓私下评价自己这个弟弟其实是非常别扭的一个人,父母从来不惯着也不知怎么就养成这样的傲娇性子。不过虽然这个弟弟缺点多,但也是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他相当地护短,而且是不讲原则不讲道理的那种。
“小时候要是我被人欺负了,只要回家和他说,他就拖着我找对方算账。隔壁楼的孩子比他高很多,又胖又壮可一点也不济事,被陶隐打得鬼哭狼嚎。嗯,然后他回家被老爸打得抱头鼠窜。”陶泓回忆着,“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也会相互生气。不过我知道,倘若有什么事,他一定会无条件地支持我。这就足够了。”
邵砚青无法体会到这种手足间的亲密羁绊,他很羡慕。陶隐的到来让她这样开心,他乐于让这样的时光延长。
不过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美好愿望。
陶隐是在年后第一个周末的清晨离开的。和来时的形单影支不同,有邵砚青为他送行。
“我这次来原本是要带她走的。”陶隐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天烧烤到最后剩余了很多食物,都是由男人们负责打扫干净。他本是容易上火的体质,就算后面吃了小半盆水果仍是没能挽救他的喉咙,“孤男寡女住一起,像什么话。”
邵砚青说:“只要她愿意,你随时可以来。”
陶隐扬起眉毛,桃花眼里带了丝戏谑,“你还挺自信。觉得我带不走她,是吧。”
邵砚青笑了笑。
实在是令人看不顺眼,他眼珠子一转,往前探了探身,挨在人耳边悄声低语。不过一句话,对方便陡然色变。
“这算是我提前给你漏的底。”陶隐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哪一天她主动和你说起这个……要好好听着。”
邵砚青仍是瞪眼看他。
之前倒没发现他眼睛大。陶隐弯了弯嘴角,“陶泓这人没定性,有时候脑子还轴,费心了。”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略带挑衅地问道:“不祝我顺利吗?”
邵砚青正因为刚才的耳语心潮翻覆,脸色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的脸简直就是神憎鬼厌。
“拜拜。”
门关得很重,旋起的风扇在陶隐的脸上,甚至带着细微的晨露。这是生气了啊,气得连‘再见’也不说。
真是,还以为他有多成熟呢,一点也藏不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