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玄阳上人召见清沅真人。
听完小徒弟的汇报后,玄阳上人面现得色,赞道:“不错,这才象本座门下的人。宁丫头,在选徒弟这方面,你颇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清沅真人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师尊,你老人家其实是在自夸,是吧?
二十几年不见,她家师尊性子越发的疎狂。
玄阳上人接着说道:“为师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你带回去给小丫头。”递过一枚玉简,他握拳掩嘴,“呃,经过为师多年的研究,发现,丹田并非浑然一体,里面有道细隙……咳咳。”
就知道师尊不会让小晚吃亏!清沅真人意会过来,笑嘻嘻的双手接过。
“宁丫头,你也要宽解小丫头,这一次刺不刺得死流云小子,无所谓。她敢于去刺这一剑,已经足矣。为师引以为荣!”
不想,清沅真人表示不服气:“师尊,你不能小看人。小晚偷偷的跟我说了,她有七成的把握刺死老贼!”
玄阳上人呵呵一笑:“你就吹吧。”
清沅真人跺脚:“是真的。她说要用‘滴水成冰’对付老贼。”
玄阳上人闻言,使劲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把《水行三剑》传给小丫头了?不对!她不过炼气期修为,怎么可能使得出第二剑‘滴水成冰’?”
清沅真人却使劲的卖了个关子:“使不使得出,你到时亲自过来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玄阳上人眯缝起眼睛,哼哼:“宁丫头,要为师给小丫头去撑场子。你就明说嘛。”
清沅真人掩嘴“吃吃”轻笑:“师尊,您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
“行,人多才热闹。到时,为师把你师兄也一并叫过来。”玄阳上人瞪了她一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前天,他家小徒弟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可把他这把老骨头吓坏了。
“谢谢师尊。”
玄阳上人座下共有三名亲传弟子。其中。大弟子早年不幸折殒。除了清沅真人,还有一个二弟子,道号扶柳。于十九年前凝婴,七年前避世——元婴上人基本上都会选择避世,从此不理宗门庶务,这也是太一宗的潜规则之一。
一个月后。掌教真人就流云一事,专门在祖师峰主殿召开金丹大会。允许各峰的筑基期亲传弟子旁听。
另外,逍遥峰的天河上人,剑道峰的玄阳上人与扶柳上人皆出席本次的金丹大会。三位上人泾渭分明,分别坐在掌教真人的两边。
会上。流云被绑在主殿门前的青玉无字碑上,掌教真人当众宣布了他的三桩大罪:残害宗门弟子,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其实,执事堂与刑事堂联手。彻底掀了流云真人的老底。查出来的结果,惊呆掌教真人与两堂的六位执事长老——种种迹象表明,流云真人早有叛门之心,多年来一直与外门一个神秘的势力勾结。而海阳胡家不但完全知情,而且是全程参与。
他们行事极其小心、隐蔽。若不是清玉真人与梅山真人得了先机,根本就查不出这些蛛丝马迹。
因为事情还没有真正查清楚,所以,掌教真人将他的判门之罪暂且压下。但是,在掌教真人的心里,已然定了他死罪。不然,前者不会强顶着天河上人的威压,不但将事情拖了一个月,而且一定要召开金丹扩大会议,当众宣判流云——郝云天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回来对沐晚说,刺不刺得死流云,都无所谓。反正他也绝对活不到解除封印的那一天。
经过一个月的精心调养,沐晚如今是耳聪目明,行动自如。只有修为和头发这两样没有恢复——洪长老说,如若灵根涣散的问题得不解决,那么,她最多只能恢复到这个地步了。
宣读完流云的罪行后,掌教真人接着宣读了判决结果。
听到受害人沐晚要亲手刺流云一剑,为自己讨个公道时,无论是主殿之内,还是外面的大校场都同时炸开了锅。
“疯了!”
“不自量力!”
……
这个消息太劲爆,以致于人们不顾上座的三位上人,禁不住议论纷纷。
掌教真人大喝“肃静”,才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
“传沐晚!”掌教真人朗声宣布。
主殿内口的执事弟子传唱:“沐晚主殿晋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入口处。现场静悄悄的。此刻,在场之人都光顾着用眼睛看,竟没有人说话。
沐晚身着内门弟子服,镇定的走进会场。一头雪白的长发在头顶团成道髻,在阳光下显得隔外刺眼。
会场里,抽气声此起彼伏。
玄阳上人也是头次看到沐晚,见状,抬起眼皮,狠狠的瞪着对面的天河上人。
天河上人垂眸避之,破天荒的没有回击。
老小子也知道心虚!玄阳上人恨恨的收回目光,转眼看向那道在外面甬道上,越走越近的小身影。
以沐晚的身份,现在还没有资格进入主殿。是以,她在主殿门廊前的石阶站定,抱拳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弟子沐晚叩见。”
小小年纪,遭此大劫,却腰板挺得笔直,形容坚毅,并无颓废之气,进退有度。掌教真人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身子不禁前倾,语气也不知不觉中放软了许多:“沐师侄,你执意要刺这一剑,可知道后果会如何?”
沐晚仰起头,看着殿内,面无惧色:“弟子知道。师尊已经跟弟子说的清楚。弟子这一剑,是以下犯上,为宗门所不容。按宗门规矩,一剑换一剑,弟子事后,也要自废修为。”
“不错。我太一宗绝不容许门下弟子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掌教真人顿了顿,最后问道,“沐晚,你还要坚持吗?”
“是。弟子与流云,前无怨,近无恨。流云却用极其阴险的手段,置弟子于死地。此仇。不共戴天。弟子不亲手向流云讨一个公道。枉为修真之人,枉为剑修!”沐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众人闻言。无不动容。
掌教真人点头:“也罢。你去吧,后果自负。”
“是。”沐晚又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
然后,她侧过身子,对着清沅真人。跪倒于地,“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说道:“弟子不孝,在此叩别师尊。弟子求仁得仁,此去无怨无悔,还请师尊宽心。”说完。她站起身子,决然的转过身子,向青玉无字碑走去。
清沅真人用双手使劲掩住自己的嘴巴。泪眼朦胧的目送她离开。
不少人亦落泪。
而沐晚在青玉无字碑前站定,仰头再看此时的流云。心里痛快不已——老贼断了一条胳膊,修为、神识皆被封住,修容不整,狼狈之极,不复先前在密室里的人模狗样儿!
而流云真人之前一直半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冲沐晚咧开嘴巴,桀桀怪笑:“小东西,就凭你现在这副衰样,是伤不了本尊滴。还是换清沅小贱人来吧。”
“闭嘴!”沐晚厉声喝止,“流云,你冥顽不灵,死不悔改。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说着,她右手一晃,高高扬起铁芒短剑,“纳命来!”
流云真人轻蔑的瞟了一眼她手中之剑,仰头哈哈大笑:“小东西,你好歹也要事先跟清沅小贱人讨把象样的神兵仙剑过来呀!”
他张口闭口“小贱人”,殿内的玄阳上人、扶柳上人以及清沅真人等师徒三个无不色变。尤其是玄阳上人呼的站了起来。
天河上人翻起眼皮子,用神识问道:玄阳,你想毁约么?
玄阳上人还想看看自家徒孙将如何使出“滴水成冰”呢。闻言,他哼了一声,重新坐下。
殿外,沐晚面若凝霜,扬剑,一字一句的问道:“老贼,你这是怕了么?”
流云哈哈大笑:“怕,本尊当然怕。怕你伤不了本尊一根寒毛,反倒搭上自家小命。哈哈哈……”
夜枭一般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双目瞪得浑圆,面上现出惶恐之色:“你,你……”
只见沐晚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剑,左手捏成剑指,对准剑身,指尖逼出一道拇指粗的湛蓝色水灵气。这道水灵气“滋溜”的,象灵蛇一样缠绕住红棕色的剑身。
然后,沐晚双手同时握住剑柄,大喝一声:“凝!”
呼——,周边百步之内的灵气翻动。
转眼,剑身的周边凝结出无数细密的水滴。
“固!”沐晚双手握剑,在头顶挥了一圈。
红色的剑影一闪而过。
“滴水成冰——”,沐晚用尽所有的气力,双手紧紧握住剑柄,对准流云真人的丹田,用尽全部的气力,刺出!
“铮——”铁芒短剑快如闪电,亦发出金石般的破空之声。
红色剑光所到之处,转眼成冰。
明媚的秋日里,冰屑纷扬而下。
“噗!”铁芒短剑势不可挡,快如闪电的刺进流云真人的丹田!
流云真人难以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扎扎”,剑尖刺入之处,周边迅速凝结成冰!
我做到了!沐晚心中狂喜。
但是,流云真人到底是数百年的老金丹,其身体堪比上品灵器。以沐晚之力,能刺破丹田已是仗了剑法之利。
是以,剑尖没入丹田,已然是强弩之末。
不,我不心甘!沐晚果断咬破舌尖。
立时,一股腥甜在唇齿之间泛开。
灵力激涨。
沐晚屏住呼吸,再次拼尽全力,将手中的短剑往前送出。
流云真人腹部的圆形结冰区陡然扩大一倍。剑尖刺入丹田正中的金丹。
“叭嗒!”金丹发出一声脆响,裂成两半!
“呀——”,沐晚使出吃奶的力,两个手腕一齐转动,剑身一绞。
“滋滋滋……”流云真人的腹部赫然现出一个碗口大的冰洞!
“呼!”沐晚猛的拔剑。
一道血线冲出,却喷出不到半尺,竟然凝结成鲜红的冰柱!
流云真人张大嘴巴,惊呼:“啊……”声音刚出口,便没了——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工夫,他整个人被寒冰覆盖,俨然成了一个冰人!在阳光下,有如水晶一般,通体晶莹剔透,发出耀眼的五光十色,刺得众人眼睛生疼!
这一刻,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主殿、大校场上,皆一片死寂。
沐晚这一剑,从发招到收剑,干净利落,不到五息!
天河上人最先反应过来。他“呼”的起身,怔怔的看着殿外,良久,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回座位之上,脸色苍白如纸。
玄阳上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紧盯着碑前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嘴唇禁不住轻微的哆嗦着——若是熟识的人见了,定会看出,玄阳上人这是真正的被气到了。
旁边的扶柳上人则双目含悲,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咯吱”作响。
掌教真人痛苦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流云,该死!”
因为流云,一个天纵之才,就此折殒!
整桩事,逍遥峰,输了;
剑道峰,也没赢。
太一宗,痛失仙才,是最大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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