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
天气越来越热,蝉趴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着,太阳晒的人根本不想出门。苏末坐在竹楼里纳凉,面前是一壶泡好的花茶,而他的思绪早已经飘的很远。
最后一茬寒瓜也要摘了,二姐又写信来,京里太学再有两个月又该收新生,问自己到底决定好没有。
本来被苏末视为最大隐患的周文秋,反倒让他有些另眼相看了,即便是现在已经沦落到住在破庙里,也没有来找过桂花。从这方面来说,这个人虽然坏,但还不算彻底没救……
“小弟,不好了,不好了——”
杂乱的脚步声远远传来,伴随着兰花仓惶的喊声,尖利的尾音微微发颤。
苏末一下子站起来,快步向外面走去,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这几年的历练下来,兰花已经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候,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在门口站定,就见兰花扑了过来,一脸的汗,面色异常苍白。
“娘,娘她忽然昏倒了!”兰花呼哧喘了几下,这才慢慢平息,看到弟弟素来淡定的面孔,心渐渐安稳下来。苏末的医术,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又岂能不清楚?有小弟在,娘一定会没事……
“可能是中暑,最近天气太热——”
苏末提起的心放下一半,跟着兰花快速朝家里走去,不忘出口安慰道。
“不是中暑,村里忽然有十几个人昏倒了,有的人说——是瘟疫!”
说到这儿,兰花的声音不自觉又提高了,且明显带着恐惧。瘟疫啊,百姓谈之色变,这可是会传染的,每次都会死很多人!
苏末的脸色也有些变了,脚步加快,几乎是跑着往回赶。穿越之前他所经历过的那场S病毒,至今仍留有深刻印象,出门几乎家家带口罩人人自危的日子,一幕一幕在脑海中倒带回放。
回家的一段路上,陆续又有人昏倒,苏末发现这些人无不面色苍白,不断往外冒虚汗,身体间歇性抽搐,好在没有出现休克现象,心里略略安定了些。唯一让他安慰的是,不是瘟疫,这些人,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并不代表情况不严重,如果不尽快医治,他们绝活不过三天。还有病源,也要尽快查出来,否则病人会越来越多。
“娘的状况和他们差不多,小弟你能医治么?”
眼见昏倒的人越来越多,饶是知道苏末医术高超,兰花仍有些不确定了。在管账上她是把好手,但遇到这种生死交关的事,仍旧和普通少女没什么两样。
苏末没有立刻回答,必须看到秀娘才能下定论,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样子看在兰花眼里反而以为事情严重了,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敢再追问下去。
紧赶慢赶回了家,待苏末掀开门帘子到了屋里,一家子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投过来,自动让出空位让他近前。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苏末提笔刷刷写下一张方子让苏贵去抓药,他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学了医术,能够亲自把秀娘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几年相处下来,他真正把自己当做苏家的一份子,秀娘在他的生命里早已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三姐,你去抱一个寒瓜,去瓤留皮,把瓜皮煮小半个时辰给娘喂水喝。”
苏末说完,眉头不自觉又皱了起来,刚刚只顾着瞧病,倒是没有多想,现在倒是又有一件麻烦事。
“我这就去!”
兰花挑开门帘子跑了出去,昨儿个摘的寒瓜家里还留着几个,省得还得浪费时间去摘。
“小弟,怎么了?难不成是娘……?”
桂花素来心细,刚刚苏末一皱眉,她这才放下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
“不是娘的事,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许多人都病倒了,之后怕是还有很多人。”
苏末摆摆手,斟酌着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大家同不同意。
“只要弟妹的病能治好,其他人只要照着治不就行了?”
苏诚疑惑地看着自家侄子,这不是挺简单的道理么?难道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是不是,但凡这病都要用到瓜皮?”
桂花的心思一下子就转到了寒瓜上面,看刚才小弟的举动,十有*是这样。
经大家这么一提,屋里几人这脑子都转过弯儿来,如此一来,这寒瓜的需求就会大大增多,为了治病大家甚至不得不买。这意味着什么?作为一个见过些世面的生意人,苏诚首先意识到,这将是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按理说,这是好事啊,而且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苏贵从镇上抓药回来,这脸色也有些凝重,饭也没顾得上吃,就把全家人召集到了一起。
“我想着,咱们现在也赚了不少钱了……”他摸摸脑袋,只看着地,咬牙接着道,“我想把剩下的寒瓜都分出去。”
“……”
一时间,静默无声。
“我赞成爹的想法。”
苏末第一个出声附和,他不能看着那么多人死,还是在自己有能力救治的情况下。或许他是有些自私,但还远远没有到冷漠的程度。
苏诚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道:“这——你们看着办就成!”
两个当家的再加上苏末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寒瓜也不能由苏家光明正大的拿出来,大家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觉得由常家商团出面比较好。
张管事一口应承了下来,少不得把事情传到京里,病源还没有查出来,光是靠苏家那些寒瓜远远不够,这样一来常家商团也要做决断——是趁机发不义之财还是慷慨救助,这不是一个管事能够决定的。
尽管外面酷热难耐,常家书房里却沁凉怡人,桌上放了冰镇着的寒瓜,一般人家很难如此“奢侈”。
“昊儿,你——”
常母打着送莲子羹的借口,亲自到书房看儿子,看到拿着信比往常表情更阴沉的常昊,想要劝解的话,生生堵在了嘴边。叹息一声,把碗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常昊异常仔细地读着信上内容,但凡是提到某人的时候,时间就格外的久,眼中阴霾越积越浓。
“前几天我和你提的李家姑娘,品貌可谓双全……再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好歹应了吧,也让爹娘放心……”
常母知道说了只会让儿子心里不痛快,放着以前她也不会逼婚,可如今——她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
“那就依娘的意思吧!”
食指在信上反复摩挲,常昊缓缓地道,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比不得从前了。
“好,好……”
看着愈发消沉的儿子,常母眼中含泪,哽咽着道。待从椅子里站起来,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昊儿,你,平日里也到外面走走,不要老呆在房里。”
这一回,常昊彻底沉默下来,只有帐页翻动的声音,更加的让人心烦意乱。
他自己也明白,这么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早点成亲,似乎对大家都好。
几年了,魏恒和沈清河,飞宇和他哥,这些例子放着,他再不明白某些事,也就不配做常家商团的当家了。可笑的是,从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如今倒是明白了,却已经太迟。
想到好友的话,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旁人听着倒像是哭。没错,他如愿让常家商团成为四国第一商团,可以说自己也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就算再珍奇富贵的东西,都可以捧到小孩儿面前……
好友不明白的是,小孩儿最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些。苏末看似重利,骨子里却存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清贵。
短短五天,常家商团库存的寒瓜也即将告罄,而病源还没有找到。苏末走在村野路上,撑着竹伞仍挡不住烈阳的照射。偶尔入眼一片一片火红色的花——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始终美丽娇艳一如以往。
去年还看不到这样动人的景色,今春这种花种偶然从域外流传过来,这种花生命力极为旺盛,就算被牛羊啃掉大半枝叶,也不容易死去。
苏末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坐定,这才感受到一丝阴凉,背靠树干,无意地注视着水流中飘过的红色花瓣,思绪渐渐分散开来。
服过药的村人,很快好了起来,且没有再复发。村里有的一家几口全部病发,也有的一家全都平安无事,像自家这种只有一个人病发的情况,反倒不多——
苏末猛地坐直身体,一个想法在脑子里闪现——难道是,食物中毒?
可是,村里人在这里住了多少代,在饭食上基本大同小异,为什么以前都没事?
到底是什么,会让那么多人中毒?还有,平时大家都是在一起吃饭,怎么就只有娘生病?
苏末眼睛蓦然一亮,秀娘肯定还吃了其他东西——说不定,这就是他找到病源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