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不爱这些东西,她自幼见惯了金银珠宝,普通物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且她也没有因为银钱愁过,这些东西值不值钱对她来说用处也不大,倒不如那新鲜的针法更能提起她的兴趣,到后头都是齐景焕见着了镯子就往她手腕子上套,头饰就往她头上比划,好看的就给她留下,不好看的就丢下,他兴致越来越高,沈幼安就有些蔫蔫的眼皮子往一起耷拉着,齐景焕放下手中的东西,捏了捏她的脸道;“瞧瞧,咱们妍妍才是真正的仙女呢,视金钱如粪土。”
沈幼安听了反驳道;“才不是呢,奴婢不挑这些东西,是因为不缺这些东西,也用不上,也就没必要费心思去挑这些,有这功夫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可哪一日若是落魄了,连饭都吃不起了,自然要重视这些的,这世上谁不爱财?”
齐景焕笑笑;“说的也是,不过有朕在,是不会让你落魄的。”
沈幼安扭了扭身子;“奴婢自己有银子,不用发愁。”
齐景焕见她一脸不缺钱的样子,特豪气,挑了挑眉毛,搂着她的腰道;“哟,有钱啊,那给朕说说,你有多少银子,赶明儿国库里没了银钱,朕可要靠你接济了。”
沈幼安暗暗算了算,这还真算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只知道够她花的,她带进宫里来的倒是没有人管她,奶娘那里还放了一些,还有一部分放在钱庄里,她母妃留给她的,她父王留给她的,早在父王去世之前就为她安排好了,别人也抢不走,抬眼见齐景焕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她想陛下是天子,她那点银钱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这人八成是拿自己逗趣。
见她不再继续算了,齐景焕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沈幼安抿着唇,突然凑过去道;“不告诉你,这是奴婢的。”
齐景焕一乐;“好啊,你这可是算抗旨了,朕要没收了你的银子。”
沈幼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拿话逗她,真认真了,往后坐了坐,哭丧着脸道;“陛下可别来收奴婢的银子,奴婢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陛下不是才收了陈家的银子吧,国库也不缺银子了,奴婢就靠这点子银子过日子了,没了这银子,各司那边可不给奴婢送好吃的了,奴婢嘴刁,陛下这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齐景焕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乐笑了,亏她还知道自己嘴刁,被安平王养的吃不得一点粗物,这就是天生的富贵命,穿不得粗麻,吃不得粗粮,搁哪里也不能在吃穿上受一点委屈,那般规矩的一个人,都能拿银钱给碧彤让她去贿赂各司的人给她弄好东西过来,这若是离了银钱还真得要命,不过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呢,随手在小几上拿了一块小点心往她嘴里塞,她也有些饿了,这点心是甜食,她也喜欢吃,这会馋虫被勾起来,吃了一块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越过齐景焕自己伸手去够,齐景焕伸手吧嗒一声将她的手打回去,沈幼安缩回手,有些哀怨的睨了他一眼,他觉得有趣,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她却侧过头不吃。
他以为她生气了,还有些诧异她的脾气怎么突然见涨了,谁知她突然冒出一句;“陛下您挑了那么久东西了,还没净手呢。”
感情这是嫌弃自己手脏啊,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那刚刚那块你怎么吃了?”
“刚那块您都塞奴婢嘴里了,奴婢没反应过来。”
她平淡的回道,齐景焕总觉得她今日比往日同自己亲近,好像也没那么怕自己了,心中感概万千,老天爷,他这每日里尽心尽力的哄着她,可总算让她放下一点防备了,可他嘴贱,想什么有时候嘴也没个把门的,随口就道;“朕怎么觉得你今日不怕朕了,倒像是与朕亲近了,你不在乎身份了?”
他说完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又说混话,他姿势都摆好了,就等着沈幼安反应过来跪下请罪,自己好直接阻止她,岂料这回沈幼安并未请罪,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神神秘秘的凑上来道;“陛下,奴婢同您说实话吧......”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好似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说,齐景焕对她要说的话来了兴致,催促道;“快说啊。”
沈幼安斟酌一会,才道;“您待奴婢好,奴婢是知道的,只是奴婢怕死,怕您哪一天突然翻脸了,奴婢之前所有的不敬都会变成您惩治奴婢的理由,奴婢怕死,也不能死,阿晞还小,兄长懦弱自私,奴婢想着在您身边伺候久了,好歹让您念着些情分,不至于让安平公府就这么没了。
齐景焕听她这么说,心中一阵难受,她说她怕死,可是前世却是自己拿着簪子戳死自己的,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会如此,她性子执拗,犯起倔来十匹马都拉不回,就拿自己同她的事来说,无论说多少回她都不听,总是规规矩矩的办事,从前她又当面嫌弃过自己的身份,说自己配不上的,他也拿话刺了她几回,如今想来她这般注重规矩,何尝不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从前安平王府的小郡主,也没见有这般的执拗性子,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那现在呢?”
齐景焕问。
“现在啊。”沈幼安笑了一下;“奴婢之前对陛下突然转了性子,其实是不信的,总觉得陛下是故意的,在这之后便会突然变回之前的样子,奴婢曾听人说过,对一个人不好不是最折磨人的,把一个人捧到天堂,再突然把她打到地狱,那才是最残忍的。”
齐景焕怪异的看了沈幼安一眼;“所以你一直觉得朕待你好都是故意的,是为了把你捧到天堂,再突然的打落地狱,一次报复你。”
沈幼安老实的点点头。
难怪她总是不相信自己,原来在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伸手低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想要将你打入地狱,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从前在安平王府里时就喜欢,后来魔怔了,一门心思的想要让你后悔当初做的事,可到头来发现自己后悔了,想对你好,已经来不及了。”
是来不及了啊,前世折腾了那么多年,最后她死了,自己却还活着,自以为折磨她这么多年,其实何尝又不是在折磨自己,其实想来人生苦短,一辈子眨眼就过了,又何必呢。
前世他终日浑浑噩噩,也不记得是哪一年,母后命人遍寻民间,找来一女子,那女子长的同幼安很像,一颦一笑也是像极了幼安,穿的跟她死前穿的那身衣服是一样的,他差点以为他见着的就是她,可是却清晰的感觉到那不是她,为此母后还特地安排了一场戏文,那戏文最后唱的是幸荷天孙鉴怜,许令断缘重续,天将离恨补,海把怨愁填。
那女子不是幼安,又哪来的许令断缘重续,他追悔莫及,要替身何用,如今能得重生,才真是幸荷天孙鉴怜,他必将爱她,护她,珍她,惜她,只是她已不再信他了。
“嗯。”
沈幼安轻轻点头。
齐景焕欣喜若狂,她点头是相信自己了吗?
又听沈幼安道;“陛下是天子,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去要了,就像今日在陈府一样,陛下要那陈府出半数家产,就直接同陈家家主说,从前待奴婢不好,也是明明白白的说了,你厌恶奴婢,奴婢一直怀疑你是为了报复奴婢,是因为奴婢是存了心思的报复那些大臣,再怎么样奴婢都忍了,可是你是陛下,没必要如此,若说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奴婢已经是陛下的人了,陛下若想羞辱奴婢,也可以开始了,可陛下没有,那就证明,也许,是奴婢自己想岔了。”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齐景焕竟是不知她在心中想了这么多,一时百感交集,有些不确定的问;“那你现在是原谅我了吗?”
“不存在原谅不原谅吧,奴婢那般对你,你恨奴婢也是应该的。”
“其实我私心里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你又说的那般决绝,一切都过去了,是也好,不是也罢,人生苦短,幼安,咱们好好的好不好,不要闹了好不好。”
沈幼安苦笑一声;“你从奴婢这里,也不能得到什么,只求陛下将来若是真厌了奴婢,就放奴婢出宫给父王母妃守陵吧。”
齐景焕沉默半晌,道;“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了你,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幼安坐在那里看着齐景焕发愣,她没想到,他居然能说这些话,其实这些话不过是试一试他罢了,他若是真的只为报复自己,这会子,也该羞辱自己了,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么折腾,是自己受不了了,这又何尝不是在试探自己呢,从前,她也想过要同他一辈子啊,在最懵懂的年纪,遇见了他,却伤害了他,他说自己,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若不是暗卫去的及时,若他真是无家可归之人,心死身伤,他肯定活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她只是想让他死心,她之前问过他若是赶他走,他走不走,他说了死也不走,可她舍不得他死啊,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