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伏在高处,远远地观察眼前这座新城,此城依湖而建,规模不大,只够百十人居住,城墙与房屋均为树木搭建,从树木表皮剥落的情形来看,建造时间不是很长,城西为居民区,城东为劳作区,那里竖起巨大的支架,几只战船已初见雏形,城内所有人的工作就是建造战船,已经建成的战舰堆集在湖面上,用绳索相连固定住,不会随波流走。
曾静目光又投向远方,在极远处云雾缠绕,连绵的山脉若隐若现,横亘整个北方大陆,将寒冷的北方气流阻挡住在山北,而这座小城所处的山南大陆便成了气候温暖,草木茂盛的宜居之地,从山脉脚下漫延至南数千里都是广袤的原始森林、草地与湖泊,这座木城里的居民便是从森林伐木,拉到湖边加工,这片原始森林估计几千年都无人进入,百年千年的巨树数不胜数,都成了建造巨型战舰的主材。
这片森林,曾静曾经远远看过,远处的山脉,曾静却曾经踏足过。
擎天神山,五国大陆上最高的山峰,据说山顶与天穹相连,是大陆雄山的发源地,以擎天神山为中心向四周发散的山脉雄壮恢弘,终年白雪皑皑,险境穷穷,人兽禁行。东郭南带着当时只有十四岁的曾静沿着群山边境用了一年时间完成了对燕国西北部的游学考察。大自然的宏大给当时年幼的曾静留下了极大的印象,当日在漳河的光洞中正是看到了龙门峡的影子,曾静才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被金刀客一刀击中背部,穿越到这片森林时又是从空中坠落,摔的九死一生,所幸命大休养了数十天才渐渐恢复,开始对周边进行侦察。
通过夜间星辰位置的推算,曾静大致确定了自己的方位,然后逐渐向木城靠近。这座木城基本没有守卫,事实上这样偏僻的地方,已经很难发现了,基本与世隔绝。
曾静沿着城墙慢慢搜索,发现了一处可供进出的小门,应该是城内人进林狩猎的通道,还有一处大门,应该是运输木料的。现在都是紧闭着的,城头也没有哨卫巡视。于是曾静在树林的掩盖下,继续沿着城墙来到木城傍水的一面,城墙在此处中断,像一个扣在岸边的碗形,相比之下,傍水一面就多了很多士兵。曾静观察之下发现,这些士兵与造船的工匠似乎不是同一族人,士兵负责监督工匠伐木造船,工匠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双方在白天的劳作中并没有任何交流,隐隐间还透露着敌意。
士兵穿的是秦国士兵常见装束,目光冷冷的盯着现场做工的工匠,工匠看不出来是不是秦国人士,不过秦国处于内陆,基本上没有造船的工匠,曾静推测极有可能是齐国人,毕竟齐国的造船术举世闻名。秦齐两国中间隔着晋国,虽然战事不多,但秦国一直视齐国为一统大陆的最大敌手,双方之间暗战不断。
现在岸边已经竖起了一个巨舰的外壳,工匠正在工具架上加工巨舰内部的结构,建好后再安装到巨舰内部。曾静望向大湖之中,那里已经停泊了十几艘巨舰,与上次在漳河看到的巨舰一模一样。
看到这些,曾静已经明白了大致的原由,秦国在这里秘密建立一个造船基地,然后通过空间传送技术将战舰送到远在秦晋交界的战场上,空间传送技术是秦国作战的超级武器,所利用的科技超越了目前的整个时代,至于这种技术从何处得来,一直是个迷。曾静虽然在秦国是位名士,但关于这种核心的战争科技,还是无法接近的。
正当曾静准备离开时,突然造船工地上发生了骚动,一名年老的工匠突然倒了下去,其他工匠都放下手中的活围了过去。
看守的秦国士兵粗暴的推开工匠,喝斥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工匠激动地与士兵对峙,双方都不让步。陆续赶来的秦国士兵纷纷抽出战刀,硬生生将工匠分割开来。晕倒的老者此时靠在一个年青人的怀里,四周人散去,秦国士兵直接面对着这位年青人,却也不敢上前了,只有一位士兵长走到年青人面前,激动地说着什么,年青人神情平静地回答着,士兵长摇头发怒,上前了几步又停下来,挥着刀叫嚷,年青人依然无惧,抱着老人的手臂纹丝不动。士兵长终于放弃了,转过头骂骂咧咧地走开,年青人抱着老工匠,在众人的簇拥下往休息的营地走去。士兵长望着年青人远处的背影,目光阴冷。
尉横对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不满,作为尉氏的族人,此时应该是在秦晋战场上冲锋陷阵,搏取功名的,没想被派到这个虫叮鼠咬的破落地方,押着一群齐人造船,每天除了像个驴日的站在太阳下面监视齐人干活,就是睡觉,实在太无聊了。而且这帮齐人越来越不安分,特别是那个叫鲁瞫的年轻人,似乎已成为这帮齐人的头头,每次闹事都以他为首,今天罢工也是他起头的。尉横最讨厌鲁瞫的那双眼睛,永远那么平静,无论有多大的火气,都如同一碗静静放在桌上的水,纹丝不动,有时候尉横真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心如止水。所幸上月送来的消息,还有五天就可以撤离这个鬼地方了,据说是派到正面战场,到时候就能跟那帮软蛋的晋国人直接面对面的撕杀了,想想手中的刀,已经好久没有饮过鲜血了,尉横有些饥渴地抚摸着刀鞘。
至于这些齐国人怎么办,虽然上面命令将他们同船一起传送,但根据尉横私下了解到的情况,其他几个类似的造船基地,在传送过程中都发生了一些小事故,几艘载人的小船莫名其妙的爆炸了,而且非常凑巧的是船内乘载的都是造船的齐人,明显这些巧合都不是巧合,尉横决定学习一下同僚们的先进做法。
于是尉横悄悄叫来几个亲近的卫兵,在他们耳边小心吩咐了几句话,这几个亲信听完一脸佩服地看着老大,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隐匿在屋外的曾静虽然没听到尉横说话的内容,但看众人表情也猜到不是什么好事,本来想早点离去,但心念一转,找个隐蔽的地方将自己深深地藏在里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除却几个看守的哨兵,所有人都已经上床睡去,藏在深处的曾静突然醒来,与此同时从秦兵的军营里偷偷潜出几个身影,在不甚明朗的月光下显的异常臃肿,曾静紧贴着阴影跟随上去,直到离他们很近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换上了几件类似棉衣的怪异服装,但为了保证动作轻声,不惊醒别人,所以走起路来有点摇晃不稳的样子。曾静一眼便认出这怪异服装的用途,当年东郭老师曾带他参观过一个地方,进去之前也穿着这种衣服,因为要参观的东西有极强的伤害性,直接暴露在它面前会引起生理上极大的反应,比较常见的是头晕恶心,时间久一点会出现脱水内出血,甚至死亡的情况。即使在那厚厚的防护服内,曾静依然感觉到内心强烈的不安感,东郭南带着他站在密室中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让曾静内心去感受,然后又一言不发地带曾静离开了密室,走出密室时曾静长吐一口浊气,内心中所有的负面感觉才慢慢消去,突然他明白了刚刚是什么感觉,那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挫败与愤怒感。
再次看到这种防护服,曾静心中又生起了一丝难受的感觉,难怪在此地也有那种东西?
前面几个秦兵避过所有人,来到湖边,在一处隐藏的岸边摸摸索索,然后便是细微的一阵响声,似乎打开了什么机关,几人先后从地面消失,曾静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远处继续等待。
过了大约一刻钟,几人又从地下爬出,双手在胸前捧着,虽然相隔很远,但曾静还是很确定他们手中捧着的就是那个东西,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如同乱坟堆上凄惨鬼火一般跳跃。
秦兵走上绑上岸边的小船,深夜中悄然无声地划向湖中,天地中只有森林远处传来动物栖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死亡的歌。曾静强忍住内心的不安,潜入水中,跟在秦兵的船后。
湖中停泊着大量已经建好的战舰,小船停在最北面的战舰下,这几名秦兵小心翼翼地顺着船梯往上爬,突然爬梯中间的人脚底一滑,手中东西左摇右晃,颠簸了几下,差点掉下去,上下的人都被吓的够呛,忍不住骂了几声。
曾静并不知道这东西掉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但从他们的反应中推测,后果肯定是严重的。几位秦兵在船上呆了一会,又顺着船梯返回,只是这时手中已经空空如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等他们返回营地,整个夜晚也只剩空寂的虫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