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这头刚扬名立万,家中就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所受的瞩目可想而知。再者,朝廷命官之妻,还是被人称为谪仙的文渊侯之妻、诰命夫人,竟将自己的大嫂杀死,本就吸引人眼球,如今一来更是成了继碎尸案之后,又一件被人津津乐道之事。
庄重回到文渊侯府,府里气氛十分凝重,奴仆们都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唯怕出什么闪失。文远侯府之前因为尹侧室一事已经受了重创,如今又闹出这么一件丑闻,即便过去也元气大伤。作为男主人的文渊侯,今后怕也是得不了好。毕竟尹侧室那一件事还能说是尹家之责,可正室夫人将大嫂杀死,文渊侯家风不严是要坐实。连个后宅都管不好的男人,如何站掌管朝中之事?
“你回来了。”文渊侯立于凉亭之中,依然是庄重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副模样,好似并没有因为这一连串的事而烦恼过,好似一切与他无关。衣袂飘飘,不染尘世。
庄重拱手作揖,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侯夫人会将曹氏杀死?”
魏玉华虽然并非良善之辈,却也不是那没有头脑的。即便她与曹氏有恩怨,也不会傻到自己动手将曹氏杀死。若说是激情杀人也说不过去,魏玉华是在郊外用刀将曹氏捅死的,一般妇人身边根本不会藏着如此利器,若真的是魏玉华动手,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文渊侯却并未回答,而是让坐了下来开始沏茶,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之间越发有谪仙风范。
“这是我新得的雨前龙井,你试试看如何。”
庄重微微皱眉,不知文渊侯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并没有拒绝。他不识茶,只是抿一口,并未做什么评价。
文渊侯也没有指望他会说什么,半响之后才道:“你早就知道原委了吧,如今闹到这般田地,于你而言也是得偿所愿。”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让庄重明白了,这文渊侯果然知道当年之事!
“当初那庄平和魏玉华果然勾结在一起,所以才让卢氏母子流落在外!这一切你明明都知道,为何什么都没有做?!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无情,害死了两个人!”庄重怒道,也不再对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
文渊侯顿了顿,闭上眼又睁开,“从前是我对不住卢氏。”
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庄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终归他不是真正的圆觉,除了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担当不负责任是个彻头彻尾的渣之外,就没有了其他感觉。
“如今一切都是你的报应。”庄重冷哼道。
文渊侯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久久才道:“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庄重微微皱眉,虽说文渊侯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古怪,可如今这模样让他完全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
文渊侯不置可否,只道:“我已经将立你为世子的奏折送上去。”
庄重诧异,文渊侯现在虽然已经被罢官,但是爵位并没有被撸掉。他虽然与圆觉亲如兄弟,可毕竟不是庄家的血脉,文渊侯也不是没有子嗣,将爵位传给他他可从不曾想过。
“我受不起,之前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未揭穿我的身份于我已是最大的恩赐了。”
“无需推辞,这是我我能为那母子两唯一能做的事了。圆觉既然把你当兄弟,你就代替他好好活下去吧。”
庄重皱紧眉头,还想开口,文渊侯却道:“我意已决,或是继承爵位,或是揭露你真实身份,你自己看着办。”
庄重顿时不再开口,他不知文渊侯为何这般做,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等回去再做细想。
“那魏氏为何会杀死曹氏?你真的相信是魏玉华动的手?”庄重不解道,因为他是涉案人员亲属,不便插手此案,这案子还未正式果糖,所以只是知道个大概。
魏玉华和曹大花一同约到京郊一处小寺庙烧香拜佛。当时两人一同走到附近的林子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舌,魏玉华将曹大花捅死。其他人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曹大花血淋淋的躺在地上,附近只有惊慌失措的魏玉华。
魏玉华当时称自己当时寻不到曹大花,听一个小僧人说曹大花在此地,就寻了过来。不曾想刚走近就听到一声惊叫声,过来一看曹大花已经被人捅死。可是查探的是很,并没有寻到魏玉华口中的那个小僧人,而当时那小林子里,只有魏玉华一个人。那小林子三面环山,只有魏玉华出现的方向一条路。大家闻声赶来,根本没有见到路上有人,只见那处有个魏玉华,凶手只能是她。
不仅如此,官府还查出魏玉华之前还想□□,只不过杀手还没动手,魏玉华就先下手为强了。
而这时候曹大花的丈夫庄平跳出来,道出当年之事。说是当年卢柳枝母子因为大灾与家人冲散却并没有死,原本他们想寻回,可这时候魏家人来信暗示让卢柳枝莫要再出现,好让魏玉华嫁给文渊侯,与此同时还送上了银两。当时的书信都还尚在,这些日子曹大花总往魏玉华那跑,每次回来手里都拿着不少银两,庄平怎么问银钱出处,曹大花都没说。只说是魏玉华想要提携他们一家,所以才给的。庄平声称,恐怕是他家的婆娘去用以前的事要挟魏玉华,所以魏玉华才会怒极了将曹大花杀死。
这下魏玉华也有了杀人动机,怎么都没法洗清罪名了。
文渊侯挑眉看他,“事实真相为何重要吗?”
庄重顿时无语,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这外貌极其出众,内心却无比冷硬之人。这个男人得薄情寡义到什么地步,即便魏玉华当初做了不该做的事,可好歹人家好歹与他也是夫妻一场,如此态度实在令人寒心。即便是魏玉华对不起他,让他夫妻、父子分离,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缘故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用这种手段除掉自己不喜之人。这也未免太下作,让人瞧不起。
“侯爷还真是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莫非黑白不分了吗?!”
文渊侯并未恼怒,盯着庄重的眼睛认真问道:“卢氏母子当初会有这般下场与这魏氏脱不了干系,你既然是我儿的义弟,见到魏氏倒霉你不应高兴才是。况且,死者也是你应报复之人,当初的悲剧她也功不可没。”
庄重冷哼,“我是要报仇却也不会利用这种手段,魏玉华会如何我不管,放走凶手我就觉得不痛快。”
法律是用来约束人的,若人人觉得自己就是王法,那么这世间可不就乱了套了。犯什么做就该承担什么后果,却不应如此就该给别人背黑锅。若真正的凶手是丧心病狂之人,那就是放虎归山。
“你还想要深查?”
庄重道:“若此案归我管,我自当会查明真相。”
若不归他管,虽然他也不会自作多情,却也不会放任,会提点一二。不过原因并非是因为什么正义感,而是不希望经手的官员手中有冤案,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得不到及时纠正,以后若是一错再错那就麻烦了。他不知还罢了,知道还秘而不谈,他良心上过不去。
文渊侯深深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就遂了你的意吧。”
过了几日,庄重就听到魏玉华杀死曹大花一案爆出另有隐情。
曹大花并非是魏玉华杀死,而是她的丈夫庄平杀死的。原来,庄平自打来了京城,自觉得富贵起来,一些本性就暴露了出来。平日最喜欢喝点花酒,只是曹大花十分泼辣,这些年管得严,所以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么多年过去,庄平对付曹大花已经有了一手,竟是瞒着曹大花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曹大花后来得知消息,还捉奸在床,顿时愤怒不已与庄平厮打起来,还想要将那女子卖到腌臜之地。
庄平这些年被曹大花压制得厉害,心中早就不满,如今又寻得温柔美娇娘,对曹大花更是难以容下。尤其这女子还怀了身孕,他哪里舍得将对方发卖。可曹大花太过泼辣,而且还占了‘三不去’,他根本没法讲她休弃,便是想着要将她杀死。
曹大花之所以会领魏玉华前往那所寺庙,便是庄平怂恿的。他知道那小林子有一处秘密通道,可以趁人不备逃下山去。当时魏玉华和曹大花一同来到那寺庙,庄平外头养的女子在不远处一晃而过。那女子当时穿金戴银不说,肚子还微微凸起。曹大花见此顿时恼了,心中知晓庄平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把这女人发卖出去,便连忙追了上去。因为是家丑,所以并没有告知魏玉华,只说是去趟茅厕。
当魏玉华见曹大花久久不归的时候,就询问僧人她的去处,而那僧人也是庄平安排的。于是便是有了后面之事,而当时的叫喊声其实是那外室发出的,曹大花之前就已经被庄平捅死了。
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外室竟然是尹侧室之前安排的,原本是想将魏玉华拉下正室之位,没有想到没有等到自个先遭了难。如今再出手,也是为了自个儿女着想,她知道她与魏玉华之前的恩怨,注定自个的儿女得不到好的照顾。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先将她除掉。即便文渊侯以后再娶,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自个的儿女那时候又长大了些,也知道如何自保。
世人没有想到这案子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文渊侯一家才几个人,竟然能演出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这在整个大佑朝里都没瞧见过。文渊侯这时不管样貌再出众,也让人十分鄙夷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只怕这外表谪仙的文渊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哥哥嫂嫂老婆小妾,都是这不着调还心狠的人?有人甚至同情起庄重,怎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过仔细回想,庄重也多命苦啊,小小年纪就与母亲流落在外,害当了和尚十几年。虽说被接回来,可也差点没命,后来若不是自个本事,只怕被那凶险的后宅折腾成什么样。
这案子结束,文渊侯便主动请求皇上将爵位传给庄重,自己则出家去了。而魏玉华也因为之前所行之事被文渊侯休弃,顿时整个文渊侯更空了。
按照大佑的规矩,若子孙无功绩,即便不收回爵位,也要自动降一等。因此,庄重成了文渊伯。
庄重看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庄肃和庄素凝,只觉得脑仁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