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重之前就将自己著作的法医学书籍公之于众,加之屡破奇案,颇负盛名。鹿州官员们得知庄重成为鹿州提刑官,就一直对这个年少却十分出众的传奇人物充满好奇。而庄重用实际行动证实了他确实有真才实学,原本还有其他心思的人,这才真正的服气,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不管前面庄重如何严肃拒绝示好,不少人面上是从了心底还是有些不信,可当看到庄重具有才华的时候,这才确定庄重那些行为并非作假。
提刑司里的官吏基本都比庄重年纪大,刚开始态度还有些高傲,实在是庄重年纪不大,脸又嫩得很,说句不好听的就跟小白脸似的,怎么瞧也不是精于此道之人。加之庄重是文渊候之子,文渊候在朝中是有名的靠着皮相往上爬之人,才学是有些,可也不到世人传颂的那样。庄重的验尸手札他们不少人也看过,虽然觉得精彩绝伦,却也因此觉得不会是庄重所作,官场中类似猫腻不少,抢功劳可是往上爬的必备技能。
可没多久就对庄重心服口服,在场的也有不少是专心做事之人,因此不再自持身份虚心求教,尤其是隔壁的吴飞,见庄重露几手之后,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他身边。
“所以说死后的砍切痕迹和生前砍切痕迹是不同的?”吴飞眼睛亮亮的,在阴森的停尸房中尤为明亮。
庄重肯定道:“活人被刀刃砍死,其被刃处皮肉紧缩,有凝血块形成也就是血瘀;若是死后割截,由于死后无生活反应,而使得皮肉如旧,血不灌瘀。而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骨折也同样如此,生前伤会留下淤血痕迹,反之则无。
你看这位死者伤口皮卷可知他这些伤口是生前所为,而这一边却皮不卷向里也没有淤血痕迹,可知为死后所创,由此可得那老汉说谎。若你不信可用家禽试验,亦可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吴飞连忙道:“大人所说哪会有假。”
庄重却摇头道:“是人都会犯错,不可盲目听信,若存疑惑就要去验证,如此才能精益求精。”
吴飞听此对庄重更加信服,只有这般认真才能有现在本事。
庄重回到家中,门口就已经摆放这火盆,陶宝端着一盆水手里拿着柳条已经在里头候着了。一见到庄重,连忙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大人,您小心跨火盆,这一身的晦气就都散去了。”
不管如何在大佑碰死人总是晦气的事,跨火盆用柳枝点水撒身是这里去晦气的风俗。庄重遇到的还是枉死之人,作为忠心的奴仆,陶宝自然十分重视。
庄重失笑,他并不信这些,不过对方的好意他也心领了,反正也不费什么事,有个心理安慰也好。
“这般下去,这鹿州的柳枝都要被你折秃了。”
陶宝却不以为然,“若能让大人您辟邪,秃了也是它们的荣幸。”
“你这张嘴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庄重洗完手便往屋里走去,陶宝却一直跟在他后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
陶宝犹豫片刻才道:“大人,都知道您是断案高手,小的婆娘家里有点事,您有没有空闲给断一断?不会耽误您太多功夫,就是小的觉得这事有点儿蹊跷,就想问问。”
陶宝虽然嘴皮子利索,是个能干事又有些机灵的人,可他的妻子黄娘子却是不同,十分老实,话不多遇到他总是低着头。因为是年轻妇人,所以平时也不会往庄重面前凑,庄重对她只有个老实本分、手脚麻利的印象。能选到他这里干活的,都是家世清白之人没有那些腌臜事的,陶宝也不是那不懂事的,既然求到他跟前,只怕事情不小。
“哦?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陶宝咽了咽口水,没有了平常的活泛,颇为局促道:“大人,是这么一回事,小的婆娘是个孤儿,从小就被卖给被人当婢女,之前的主子是个富户,为人极好,经常行善事,所以大家都叫他江大善人。虽说江大善人是主子可见小的家婆娘可怜又年幼,加之当时他又没有孩子,一直把小的家婆娘当做闺女养的。小的婆娘跟小的成婚,还给了不少嫁妆呢,小的婆娘出嫁的时候也是按照嫁闺女的仪式办的。平日过年过节空闲时候,小的都会跟婆娘一起回去瞧他老人家,可上次回去,竟是已经去世好些日子了。”
说到这里,陶宝愤愤不平,脸上都带着怒气。那富户江淮,是个心善的,当初陶宝也曾给他做过活。虽说他们是奴仆身份,可谁不知道他婆娘和江淮情同父女,可偏偏江淮死了都没人通知一声,若是不回去只怕一直都不知晓。为此黄娘子哭得死去活来,觉得自己愧对跟养父一样的江淮。可偏偏他们身份尴尬,又不能质问江淮的妻子吴氏,毕竟情分上是情如父女而已。
陶宝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说完才想起这种私事怎么能对庄重说,平白耽误时间,连忙解释:“小的不小心啰嗦了,还请大人见谅,实在是心里不痛快。这事蹊跷在江大善人的尸首现在都没有寻到,而且当时死得也是不明不白,大家都说是命到了。大人,小的在您身边也有些阵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里头另有隐情。”
这江大善人之死十分古怪和凑巧,这事在当地都传了很久,成了个稀罕事。原来江大善人是突然发疯跳河死的,前一刻还好好的,可不知怎的了,就突然失控了,变得疯疯癫癫。当时在他家中喝酒的几位好友都眼睁睁看着他跳河死了,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而且一直寻不到尸体。
庄重疑惑,“发疯跳河死了?他家中可是曾出过疯癫之人,或是他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想不开?”
陶宝摇头,“都没有,江大善人虽说不是家财万贯,却也小有资产,在当地过得颇为殷实,与人和善有不少朋友。唯一不顺的大概就是早年丧妻丧子,后来另外娶了一个,也就是现在的吴氏,去年还得了一个儿子,日子过得正是美满的时候。”
庄重微微皱眉,“这人死得确实蹊跷,可是报了官?”
“大家都看着他是自个跳河死的,所以就……”
陶宝讪讪的挠头,大佑诉讼风气虽盛,可一般人家还是不会愿意沾染官司,只要不是谋杀犯罪,都不会去寻官府。
“而且大家都说是他命到了,也就更没人会去报官了。小的婆娘虽与江大善人亲如父女,可毕竟没有正式认过,况且大家都这么以为,若我们去告官只怕会有人多想。”陶宝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吴氏一直防着我们呢,就怕我们会借着养女身份争什么。可毕竟恩情一场,小的婆娘实在不忍心看着亲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小的才来询问大人,这其中会不会有隐情。”
“你说大家都说是他命到了,为何有这般说法?”
“这事小的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江大善人死前出门时候遇到了一个相士,那相士本事高超竟是将他生辰八字还有生前不少私密事都占卜了出来,江大善人为此甚为信服,还花了大价钱让这相士为他算命。可不曾想,竟是算出自个必是活不过一个月。原本大家都以为是那相士故意讹人,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就是给你算要遭大难,然后给他钱帮化解。可偏偏这相士却消失了,若是骗钱也不像啊。
江大善人一直因此事耿耿于怀,为了破开这魔咒,每天都会宴请一竿老友到家中喝酒,让人作陪。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可没有想到就在要相士说的日子最后一天,江大善人当晚突然魔障了,直接投河了,大家拦都拦不住。”
庄重眉头紧皱,“那相士到底是何人?”
陶宝摇头,“不知,江大善人之前也再寻过,却找不见人影,让人更觉这相士大有来头。大家都说是仙人下凡,让江大善人做好准备升天呢,否则怎么连肉身都寻不着了,必是羽化登仙了。”
庄重越听越不对劲,“可真的仔细寻了?可是到下游打捞?”
“寻了的,江大善人刚掉进水里,就有人跳下去寻了。江大善人人缘好,大家知道他出事了,许多人一晚上都没睡都跑到河边去寻呢,可什么都找不到。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
莫名发疯,投河之后又寻不到尸首,这样的事实在可疑,怎么看这里头都是大有文章。
庄重不再耽搁,“你去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前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