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门廊下,凌亦深和老许一人一支烟都沉默着,黑暗中火星明灭,只听到悉悉索索的雨声。
好久,老许扔掉了手里的烟头,对着眼前一院子的黑暗幽幽地说:“我女人啊,当时可是云福村里的一枝花啊,当年她也瞧不上我,我追了她好久。”
凌亦深侧过头看向他,只是雨夜里没有意思灯光和星光,他看不到老许这会儿正老脸泛红。
“那年月,我家里穷的叮当响,差点儿来家里的孩子都养不活,这种情况你说,我拿什么让一个姑娘死心塌地跟着我?我啊,只有我这条命。”
凌亦深静静听着,老许的经历他不曾有,但是老许那份心境他能体会到。
“我那时候就想,这姑娘是要跟我一辈子的,我凭什么让人家跟我受一辈子苦?我只有用我最珍贵的东西换,那就是我的命。她爸被鬼子抓去1;148471591054062当劳力,我就拼了命的去把人救回来,那时候也害怕,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抗日,我只是到她受了委屈,遭了大难,我得帮她。”
老许低了头,苦笑了一下:“所以说起来,我还是因为她才走上革命道路的,后来,我不愿意跟着政委去首都,也有她的原因,我老娘和她都在云城,我为什么要走?这一呆就待到了现在。”
“您不后悔吗?”凌亦深把烟头掐灭,他们都知道,如果参加过抗战,跟过像程侨光这样的人物,那现在绝对不止是在云城能呼风唤雨。
“后悔?从没有想过。我呀,就守着我媳妇儿,她就是我的天地,没有她,我才后悔呢。”老许转过身,拍了拍凌亦深的肩膀,“小子,追女人要是不倾尽自己的所有,只能说明你心里还不够爱,我知道你大概笑话我人老了,不懂什么是情爱,但男女这个事儿啊,千古一理。”
老许说完,就回去了,凌亦深若有所思地站在黑暗里,一直在琢磨他的话。
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了,他用不着把自己的命拿给荣浅浅,但是他还有什么能给她呢?还有什么是他最珍贵的呢?
第二天荣浅浅醒来的时候,凌亦深已经和老许在后厨做早饭了,她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凌亦深的位置,而沙发已经被挪动了地方,地上摆了好几个水盆。
“漏雨了?”她好久才反应过来,起身松了松酸麻的手臂,去洗手间洗漱。
最近她总是犯困,精神也有些不好,明明白天也没有累着,怎么晚上竟然能睡得那么死,沙发被挪动了地方都不知道。
吃了早饭,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山路还很滑,如果开车恐怕会更麻烦。
“改天再过来吧,上午休息一下,下午咱们回去。”
凌亦深一边帮老许收拾碗筷一边说。
荣浅浅却一口否决:“不行,今天必须看完,这里离山顶也没有多远了,步行上去下午也可以回家。”
她是不想再另外抽一天和凌亦深见面了,昨晚的事已经够让她糟心,自己被他拽着情绪走不说,竟然还得知了艾米怀孕的消息。
凌亦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既然她想要徒步上山,他没有意见,正好可以慢慢地逛山路,他也可以想想该如何解释两个人目前的状况。
东西都收拾好了,两人徒步往山上走,老许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走大路,这时候很容易出现滑坡,山里信号不好,一旦遇到危险,求救都困难。
“你们要是五点还没回来,我就带人进山找你们。”老许一脸严肃。
可荣浅浅不当回事,她上次和厉闵御来,开车很快就到了山顶,只要再走十分钟就可以到最高处的凉亭,她不觉得会有危险。
但是她估错了形势,上次很快到山顶,是因为走了大路,可这次夜雨把路冲开了一段,他们没走多远就走到了岔路上,在小路上徘徊了一个小时左右,荣浅浅发现错了。
“我们好像兜了个圈。”凌亦深指着一颗歪脖子的树说,“我还想半个小时前看到过这里。”
荣浅浅左右看了看:“可这边只有这一条路啊,怎么会错?”
然后他们就看到,有一条大路的痕迹被大量的山石泥沙覆盖了一段。
“这里。”凌亦深抬手指着那段模糊的路,“昨天晚上大概有滑坡,路的痕迹被冲没了。”
荣浅浅看了一眼,果然是这样:“那,怎么办?我们过不去,其它路呢?”
“往这边走试试,只要方向还对就行。”凌亦深指了一条小泥路,荣浅浅皱了皱眉,觉得不太靠谱,但现在也没有办法,今天必须上山的决定是她做出来的。
“走吧。”她抬脚就迈了出去。
这条小泥路的方向的确是对的,但是路却非常难走,不光是滑,很多石块藏在烂泥底下,一不小心就踩到,硌得脚疼。
“当心。”
荣浅浅踩到一块,脚立刻崴到一边,整个身体也顺势要倒下去,凌亦深本来在她后面,见状立刻冲了出去,一把扶住,自己却也被带了一下。
“啊。”
荣浅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平衡感现在这么差,竟然被凌亦深扶着都站不稳。
正是因为这样,她心里更加恐惧,脚底一虚,顺着泥水就滑了下去。
小路的旁边就是一个深坑,她这一滑不要紧,正好往深坑里掉,凌亦深吓了一跳,本来他可以退后一步躲开,可他舍不得她滑下去伤着身体,干脆随着她一迈腿,也掉了下去。
荣浅浅只觉得自己滚了两圈,就到了深坑的底部,身上并没有疼痛,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是凌亦深搂着她,一路抱着她滚到这里。
他等于帮她垫了底。
“你……怎么不躲开。”她有些埋怨,但语气里是感动。
“仔细旁边。”凌亦深没解释,只是又把她搂紧了一些,旁边又块凸起的石头,他怕她碰了腰。
荣浅浅贴的他很紧,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是慌张,是担心的那种急促。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冲锋衣,递给她让她穿上。
“我没事,你身上伤得应该比我重,衣服都蹭湿了,衣服应该你穿。”
凌亦深没答话,只是强行抽了她的手臂给她穿上,然后掏出手机准备求救,以为他的脚崴了,已经无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