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天外天的殿下没做过侍候人的活儿,手一翻就把酒全倒了进去,差点把洛清吟呛得半死。
倒完了,他不知道把酒瓶放哪儿,便又塞回她的手中,关切地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在百草酒的作用下,洛清吟指尖的颤抖渐渐缓了过来:“帮我包扎一下。”
华千晔怔了怔,耳尖陡然红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尴尬:“我不会,你教我怎么做。”
洛清吟:“……”
深深吸了一口气,洛清吟催动三千花杀压制着肩上汹涌的血,单手取出一瓶回春散,洒在伤口上,疼得一边吸气一边道:“那就帮忙毁尸灭迹,我们要嫁祸给药王宫,不能让他们在尸体上看出端倪。”
华千晔站着没动,神情愈发尴尬了:“要怎么毁?”
啊啊啊啊!
导师你到底是在多干净高雅的地方长大的呀?
雪参娃娃都能比你做得好!
洛清吟只想撞墙。
可她现在就算不撞墙,也要疼死了。
华千晔向来也在意这些细节,也不屑理会,对他来说,能杀掉手四已经最大的努力了……还是被洛清吟的受伤给激出来的。
笨拙地把她背在身上,华千晔定了定神,出声道:“那些不管,我先带你出去。”
他连背人都不会背,姿势别扭得她浑身发疼。
自顾自地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缠住他的肩膀,洛清吟在神魂中唤了一声:“破猴,回来帮我把痕迹抹干净。”
半晌之后,墨猴从一线天中掠出,“吱”的一声,捡起她的花藤塞进肚里乾坤中,又熟门熟路地取出化尸粉,清理现场。
在回春散和百草酒的双重作用之下,洛清吟受伤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疼,偏偏她又失血过多,意识半是清醒半昏沉,趴在华千晔的背上,她呆呆地望着黑暗从眼前掠过,恍惚之间,仿佛不知道身处何方。
从山谷到山顶的路程对有武侯修为人来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可华千晔望着山顶明亮的灯火,只觉得脚下的路像没有尽头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完。
他从小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公子,除了阅读典籍和修炼,他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这次的历练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独自出门。
几个月的时间,他堪堪学会生活自理。
难度稍大的疗伤和包扎,他还没开始学。
洛清吟受伤,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上到山顶,让其他人来代劳。
将速度施展到极致,华千晔依然觉得慢。
想到是自己无能为力才导致她受伤,想到她肩膀上喷涌的鲜血,想到自己帮不上忙的狼狈……他心里一阵抽疼,比被未婚妻捅了一刀还疼。
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
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会疗伤,为什么不会包扎,为什么这也不懂那也不懂……
曾经,他觉得只要有修为,一切都不是问题。
现在他却恨不得自己无所不能。
听不到背上的人发出任何声息,他温润的双眸染一抹焦躁和无尽的愧疚,低声问道:“疼吗?”
洛清吟合着眼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问自己,淡淡道:“不是很疼。”
左边肩膀几乎被卸下来了,还不是很疼?
华千晔沉默了半晌,道:“如果疼,可以哭。”
洛清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哭又有什么用呢?”
哭有什么用呢?
大概就是洗洗眼睛,消耗一下体内的水分的作用,没有任何意义。
华千晔怔了怔,继而苦笑道:“确实没有任何作用。”
听出他声音里的内疚,洛清吟点了点头:“真的不怎么疼,伤口已经在愈合了,你不用担心。”
洛清吟从小就心志坚定,前世今生都走了一条无比艰难的路。
对疼,她几乎快免疫了。
想想瀑布锻体,想想烈火锻魂诀,想想神魂受损,这点伤还真不算疼。
就是失血过多有点犯困而已。
华千晔轻轻叹了一声:“是我对不住你。”
洛清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没有回应。
“清吟,对不起。”他在心里又说了一声,好像她能听见一样。
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山顶。
洛清吟望着那明亮的灯火,突然心中一个激灵,意识清醒了过来,揪紧华千晔的僧袍,低声道:“导师你放我下来,去三长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华千晔背着人的手臂收紧了一些,脸上的内疚未曾消失,却多了一抹坚决:“我先带你出去。”
“不用,我叫其他人就好。”洛清吟扭头看了看肩膀的位置,血已经止住了。
伤得确实有点重,但绝不是她受过最重的一次。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就必须完成任务。
否则,下次遇到的对手会更狠更绝,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小。
她绝不允许功亏一篑。
再说,华千晔帮她拿到了补魂草,如果导致他的东西遗留在血手门,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挣扎着下地,洛清吟吹了一声暗号,不消多时,穿着夜行斗篷的明九和影一出现在面前。
不等洛清吟开口对暗号,他取出前些天她在尤黑城给的灵玉在她面前一晃,正想开口,眼睛瞥到华千晔身上被鲜血浸透的僧衣,担忧道:“你们受伤了?”
“没事,你扶我一把。”洛清吟朝明九伸出手,转头望着影一,嗓音平稳而微凉:“情况如何?”
影一行礼道:“外面的人全部被我们放倒了。屋里,他们正和三长老僵持着。”
洛清吟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带导师过去,帮导师拿回东西,再一起出来。我和明九在外面等你们。”
影一的目光落在她肩膀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迟疑道:“你……?”
洛清吟脸色如常:“小伤而已,快去!”
影一不再废话,朝华千晔行了一礼:“请跟我走。”
华千晔深深地看着她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吐出一句:“我很快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