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怔怔地看着伏羲传人，他发现自己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的思维，因为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的人生真正看成是一场游戏吧，照她这么说来，她身为幕后黑手，让神话时代鸡飞狗跳最终时代终结，仅仅是因为无聊？
而且……凌逸对于伏羲传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很有些在意。
“拥有自我意识以来？这句话，我该怎么理解？”凌逸盯着伏羲传人的眼睛，缓声问道。
“不愧是凌逸呢，心思的确敏锐，觉得我这句话有些奇怪是么？”伏羲传人又浅浅吟笑，暗灰色的眼眸虽然仍没有多少感情色彩，却比先前多了一丝人味：“也许是因为我老了吧，又或者，此世人间，天上地下，就只有你有资格坐在我的对面与我这样谈话。而我，也的确是积攒了很多话，想要一股脑都跟你说，呵，这或许就是邪恶boss都会有的坏毛病吧，在大决战的时候喜欢罗里吧嗦，以前我也觉得这种电影里的剧情很脑残，不过现在开始理解了，的确是源于生活，才能高于生活啊。如果我这次最终败了，有些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了，那实在是一种遗憾哪……要从哪里说起呢，就从伏羲氏的死说起吧。”
伏羲传人像一个老人在回顾往昔，暗灰色眼眸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伏羲氏因为使用伏羲盘推演天机，而耗费太多心血而寿元大减，临终之时决定豁尽最后的生命精华，推演神话时代的未来！他不会想到，自己推演而出的预言中的画面，其实仅仅是伏羲盘想要他看到的……因为。那个时候，伏羲盘已经真正拥有了自我，有了情感，它不再甘为器灵，而是想要成为真正的生灵。”
眼见凌逸因为自己的话语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伏羲传人浅浅而笑：“没错，我其实不是人，而是伏羲盘的器灵。”
凌逸不禁倒抽凉气。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因为实在太离奇了，神话时代的终结。诸天神祗的陨落，竟然是受一件法宝的器灵幕后操控，这是何其讽刺？若是已经陨落的诸天神祗泉下有知，不知多少人会气得捶胸顿足？
伏羲传人继续说道：“在数千年前的国家时代，有一部电影叫《终结者》，说的是人类的电脑有了智慧和野心。进而生产出无数的机器人与人类争夺世界……我的状况跟这部电影有些相似，因为从根本来说，伏羲盘也是一台电脑，神话时代的超级电脑，哪怕你们人类科技再进步一万年，都发明不出来这种计算程度的电脑。伏羲氏每一次推演，都需要往伏羲盘滴下心血。久而久之，就让我这个伏羲盘的器灵越发拥有灵性，最终真正拥有了身为生灵最重要的东西……情感，以及欲望。”
得益从帝僵心血那儿得到大量乱七八糟的信息，经伏羲传人这么一说，凌逸的确就想起了这么一部电影，不由苦笑，这算不算幻想成真？
伏羲传人又淡淡道：“之后，伏羲氏死了，伏羲盘传给了他收的一个女弟子。那个女弟子的修为并不强。所以我趁其不备，抹杀了她的意志，替而代之。”
凌逸心头顿时生出一股寒意。
“再然后，我布置了一切，引得帝僵出世。与诸神展开大战，想要最终坐收渔利……只可惜，还是功亏一篑。”伏羲传人语气幽幽：“不过没有关系，游戏若是太过一帆风顺，也不是什么好游戏，有未知才有挑战不是么？”
凌逸看着凌柔，眼睛一眨不眨，道：“所以，你最终要铸就出来的第六神器，其实就是你自己？”
“不错。”伏羲传人坦然承认，随即微笑：“说起来，是时候给你引见一个熟人了……白浩然，出来吧。”
冷风灌入殿堂，冰殿的大门无声向内打开，一道身形出现在大殿门口，然后迈开脚步，走了进来。
一袭白衣如雪，发丝一丝不乱，年轻英俊的面庞平静得毫无表情，但在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贵胄气质，更像是一个奴才，卑微地佝偻着身走进冰殿中……白浩然依然是白浩然，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白浩然。
对于白浩然的出现，凌逸并不觉得很是意外，因为他早就怀疑，如果有谁能够拯救将会老死的白浩然，就只有伏羲传人，所以，眼下的见面，与其说是意外之变，倒不如说是顺理成章。
白浩然走入冰殿之中，佝身走近十几步，向凌柔跪拜下去，额头触地，口中道：“主人。”
凌逸的眼中闪过复杂，人果然都是会变的，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白浩然，现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仔细回想起来，经历过舌舔卫生棉以及加速老死这样的事情，曾经骄傲的白浩然发生这样的改变其实也不太奇怪。
“抬起头来吧，你应该一直都很好奇，我是什么模样。”凌柔淡淡地道。
白浩然的身躯几不可查地一颤，沉默了一秒之后，缓缓抬起了头，看清了坐在冰桌前的两人，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当然没见过凌柔，但却不代表不知道凌柔，将凌逸当成生命中的宿敌的他，也是看过凌逸家人的资料，自然是记得影像中凌柔的样子。
而现在，让自己摆脱老死命运拥有强大实力的神秘人，竟然就是凌逸的妹妹？这不禁让白浩然产生了荒谬绝伦的感觉，一刹那间甚至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对兄妹不会是在联合起来玩我了吧？
然而，哪怕明知道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先天大圆满的实力，白浩然也丝毫不敢生出反叛的念头，因为他深知道神秘人的可怕，自己的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
如果不是这样。他白浩然又岂会变得如此卑微如奴？
看了凌柔一眼，白浩然又顺带飞快地看了凌逸一眼，眼中是刻骨铭心的怨毒，随即立刻又低下头去，额头触地。
“故人见面。凌逸你不想跟他打声招呼吗？”伏羲传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凌逸道。
凌逸的目光落在跪姿比东瀛人还要标准的白浩然身上，心中有好笑，亦有讽刺，唯独没有怜悯，以温和的语气缓缓慰问道：“少年你好吗，是否依然像条狗？”
不得不说。凌逸的毒舌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往往一句话就能让那些仇恨他的人七窍生烟，尤其越是恨他，效果就越是明显。
咔嚓！
白浩然几乎压抑不住修为，身下的冰层有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缝，头发亦是无风自动。额头触地的他，面容极为狰狞可怖，宛若凶兽。
毫无疑问，白浩然心中最恨之人就是凌逸，其次便是将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凌柔，他永远忘不了自己身不由己亲手将风管家杀死的那种痛！
凌柔轻声赞叹：“恨吗？真好啊，我也想拥有如此深刻的情感呢……只可惜。我现在虽然有了情感，但却像是那种患了情感缺失病症的那种人，爱也好，恨也好，都远远不如你们能够做到的那么刻骨铭心，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爱上一个人或者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凌逸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凌柔继续道：“白浩然，你恨他对么？那我就给你一个报复他的机会，你去把他的心脏掏出来给我看下吧。”
凌逸听到这话。整个人就僵硬了，脑中直接就闪过自己看到的记忆碎片，嘴角流露一丝苦涩。
如今看来，自己看到的未来其实是已经有所改变，但改变的只是过程。而不是结果，终究还是要让白浩然把他的心脏掏出来么？
“是。”白浩然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栗。
是高兴的。
他终于发现，此刻的凌柔似乎有些不对，不是跟凌逸一个立场。
他立刻就要跳起来，抓出凌逸的心脏来发泄压抑太久的怨气。
“慢着！”凌逸喊了一声，盯着凌柔道：“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陪你玩，不过我有条件，你必须将我爸妈放了，还有我妹妹，你目的达成之后也要离开她的身体！”
“噢？你觉得自己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本吗？”凌柔似笑非笑。
“当然有。”凌逸洒然道：“想要铸就第六神器，缺不了我体内的帝僵之血，而我，却可以让帝僵之血在我体内毁灭，到时候你的计划注定是要失败，以三个普通人的性命，交换完整的第六神器，这样的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凌柔盯着凌逸看了几秒，轻轻笑了起来：“你说的对，的确划算，既然如此，我就放过他们三人，你不用怀疑我的话，第六神器一成，他们三个凡人，即便怨恨我又能如何？百年之后终究只是一捧灰。”
凌逸暗松口气，他相信了伏羲传人的话，其原因说来也是讽刺，正是因为伏羲传人情感缺失，且以她的骄傲，对三个凡人还不屑用斩草除根这样的手段。
“那就来吧，白浩然，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凌逸看向白浩然。
“死！”
白浩然从齿缝中发出充满怨恨的声音，先天大圆满的修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几乎是千分之一个眨眼，他已经来到了凌逸的面前，一爪贯通了凌逸的胸背！
他的手中，一颗心脏在咚咚地跳。
盯着凌逸的面庞，白浩然英俊的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兴奋以及一丝嘲讽。
白浩然将脸靠近一些，露出森白的牙齿，笑道：“凌逸，你没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吧？你赢了我很多次，但到最后，终究还是我赢了！”
“没啊，我早就知道有这一日了。”凌逸微笑道，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心脏正被白浩然捏在手中。
白浩然将手从凌逸的胸膛中抽出，满是鲜血的手掌中握着跳动减弱的心脏。
凌逸转头看向伏羲传人：“只是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敌人太过配合也不是好事啊，会让人觉得无趣，我还期待你能有什么逆转呢。”伏羲传人轻叹。
凌逸两手一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白浩然看着失去了心脏仍跟凌柔你一句我一句的凌逸。脸上有了骇然：“你、你怎么不死？”
哪怕是先天后期强者，在失去了心脏之后也会很快死去，可凌逸这幅模样，分明就好似不需要心脏也能活下去似的。
猛然，白浩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见鬼似的神色：“难道……你是僵尸？”
除了僵尸，白浩然想不出这世间能有什么生物能够失去心脏而不死！
可是，凌逸怎么会变成僵尸？他不是专门消灭僵尸的天师道的传人吗？
白浩然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
“真是愚昧啊，枉你一直将他当成宿敌，却连自己对手的真面目是什么都不知道，难怪你从头到尾都是一败涂地。”伏羲传人嘲讽地点评。道：“你大概不知道，他不光是僵尸，而且还是得到了僵尸中的始祖帝僵的心血，成为帝僵传人，是僵尸之祖！”
帝僵传人，僵尸之祖！
这八个字。如洪钟大吕在白浩然脑中轰隆作响。
控制血脉冲脑之后，他得到了神兽白虎的记忆传承，因而知道帝僵是何等人物，正是因为知道帝僵的恐怖，他才越发不敢相信！
随即，白浩然感觉到了莫大讽刺，当他为自己成为五代僵尸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凌逸却拥有了比他高贵不知多少倍的高贵僵尸血脉！
而白浩然也猛然醒悟了，为什么当初自己会被凌逸由僵尸便回人类，不是因为天师道的强大，而是因为凌逸是帝僵传人，可以任意扭转低等级僵尸的血脉！
不用想，嬴政也好，徐福也好，星月也好，都是被凌逸这个帝僵传人给消灭。
一切真相，终于大白！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师道，凌逸的背后也根本没有所谓神秘师父，有的只是他自己，以及他体内的帝僵心血！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凌逸玩弄于鼓掌之中。
若非神秘人出手。阻止他迅速衰老而死，恐怕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去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恨恨恨！
白浩然不光恨凌逸肆意玩弄自己，更恨为什么会是凌逸获得这么大的机缘，而他白浩然却要家破人亡？
凶狂的戾意在白浩然胸中翻腾，得不到发泄。
唯一让他觉得欣慰的是，凌逸终究是要完蛋了，任你嚣张一时，机缘逆天，遇上更强的终究还是要死。
凌逸没有理睬白浩然的心绪变化，他看着伏羲传人，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伏羲传人，你既然自诩想要成为人，那首先就该有个名字。”
伏羲传人点头：“你说的对，不如就叫凌柔吧。”
“我不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觉得我不配？”伏羲传人玩味道。
“不错。”凌逸坦然点头，然后道：“不如你撒个娇给我看看，抓我袖子叫我一声老哥，我就考虑一下能不能也让你叫这个名字。”
“哈，那还是算了吧。”伏羲传人笑得没有多少感情，语气悠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归根而言，是我陨灭了众神，那就称我为‘魔’吧。”
魔！
古往今来，没有人敢以这样一个单字来称呼自己。
古往今来，唯有伏羲传人，最有资格将这个字当成自己的名字。
如果司马凡未死，听到这个“魔”字，多半是要幡然醒悟，彻底明白命运的无常，圣女口中所说的他“命中的那个魔”，所说的魔，不是形容词，而是名词。
不是凌逸，而是伏羲传人！
只可惜，机关算尽的司马凡遇上一个算彻了古今的魔，一切都成枉然，注定成为牺牲品。
“现在游戏开始变得有趣了。”魔忽然笑得开心起来。
凌逸眉头一掀，道：“为什么？”
魔呵呵一笑：“因为，不久前我曾经动用伏羲盘推演未来，所看到的画面的最后一幕，便是刚刚……所以，从现在这一秒开始，就连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未知的未来，多么让人期待啊，你的结局会是怎样，我的结局又是怎样，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凌逸的眼中却泛出冷色：“你用我妹妹的心血来推动伏羲盘？”
魔用手指搅动着左耳边的头发，道：“是呢，大概会减寿个三五十年吧，这还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彼此因果极深，所以才耗费这么点儿寿元，换做其他人，现在恐怕已经老死了。”
凌逸的脸色顿时阴沉不已。
“生气了么？”魔抿嘴微笑：“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帮她恢复生命力的。”
“怎么帮？”
“很简单，你不是刚刚制定了死刑法律么？找一两个死刑的人，把他们体内快要浪费掉的生命力灌注进你妹妹体内，不光能够弥补亏空，还能延年益寿哦。”
凌逸闻言，心头生寒，却忍不住问道：“这样的事情，你办得到？”
“当我超脱了天道，天地对我就再也没有束缚，哪怕是神话时代的那些仙术道法我也能够施展出来，你说我能不能办到？”
白浩然听着凌逸和魔之间的对话，越听越是心惊，他开始明白，凌柔已经不是凌柔，而是被魔占据了身躯，而魔的目的竟然是要超脱天道，皆是连神话时代的手段也能尽数施展？
神话时代的仙术道法，已经完全超越了武道的范畴，移山倒海毁天灭地，无所不能，那种层次的力量，就算武道文明再发展万年都根本不能与之相比！
“好了，该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了，凌逸，你还有什么遗言么？”魔忽然话锋一转，声音微冷。
“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我去了遥远的地方探索未知……”
凌逸知道魔能够理解“他们”指的是谁。
“我会转达。说起来，那司马凡，倒的确是来自遥远星空之外的一个人类文明，我就说你是去探索那个文明好了。”
“那我还真是多谢了。”凌逸没好气地道，却也因为司马凡的来历而心惊。
魔摇头：“何必生忿呢，像我一样想开些，人生就是一场游戏……开始吧，把你体内的帝僵心血交出来。”
凌逸轻轻吐气，随即，从他胸膛血淋淋的窟窿里飞出了四滴颜色各异的帝僵心血，飘浮在空中。
接着，四滴心血开始相互碰触，融合，最终凝成一滴！
帝僵心血本来就只是一滴，是在进入凌逸体内之后，才一化为十。
看见帝僵心血出现，魔那双暗灰色的眼眸中有了激动，旋即开口道：“还不够，还有融入你体内的帝僵心血，一并逼出来。”
凌逸毫无犹豫，催动体内心血凝聚，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变得苍白如纸，一滴红色心血从胸膛的窟窿中缓缓飞出，与之前的帝僵心血相融。
而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双腿一软，一下跌坐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