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了。”
秋日的清晨,丫鬟坠儿慌乱的喊声打破了沈府西园的静谧。
“死丫头,大清早的乱嚷什么?小姐还没醒呢。”秋兰一把拦住从外头跑回来的坠儿,没好气的训斥着。
坠儿小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急道,“秋兰姐姐,不好了,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回来了?”秋兰神情一窒,继而布满喜色,“死丫头,大少爷回来是好事,怎么不好了?我这就告诉小姐去。”
“等等。”坠儿连忙拽住她,又补充道,“还带了表小姐一起回来。”
“什么?”秋兰愕然。
坠儿也是一脸愤慨和茫然,“怎么办?”
秋兰一时懵了,也不知如何是好。
三年前,沈家大少爷沈溪枫在跟杜云锦成亲的当晚,抛下新婚妻子,带着心爱的女人苏夕月连夜私逃,伤透了杜云锦的心,也让她一夕之间成了世上最悲催的笑话。
这三年里,杜云锦躲在沈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本就不多话的她,几乎变成了哑巴,每日里除了看书写字弹琴做画,就不会做别的了。
可她们这几个自小伺候她的丫鬟们都知道,小姐心里苦,苦的不仅是被心爱的男人抛弃,还有被最亲的姐妹背叛。
这话说来就长了。
要说沈溪枫是杜云锦自小定下的夫婿,那么,苏夕月则是她一起玩到大的好姐妹。
苏夕月是杜家姑奶奶,也就是杜云锦的姑妈杜水莲的女儿。
杜水莲嫁到苏家后便不得宠,生苏夕月时又是难产,后来,母女俩虽活了命,但杜水莲却再也不能生育了,也因此被苏家人嫌弃。
不忍看着妹妹在夫家受苦,杜云锦的父亲杜天风,便花了大笔银钱给了苏家,这才接得这可怜的母女俩回到杜家。
在杜家,苏夕月吃穿用度皆和杜云锦姐妹一样的,甚至偶尔还要强上一二,就是因为杜天风体恤这孩子自小体弱,又没有家族庇佑、父兄疼爱,所以,对这个外甥女格外的怜爱。
而苏夕月温婉懂事,所以,杜云锦等人也没觉得什么,反而也与父亲一样,越发体贴怜惜这个可怜的表妹。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柔弱可怜的表小姐,却抢走了杜家大小姐的夫婿。
如今,三年过去,她竟跟着沈溪枫回来了,这是要将杜云锦置于何地?
“秋兰姐姐,要告诉小姐吗?”坠儿看她愁眉不展,迟疑着问。
秋兰想了想,还是摇头,“先别说,小姐身子才好些,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嗯。”坠儿听言,连连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又道,“我听说,表小姐已经有了身孕,大少。”
她话未说完,只听得屋里头砰的一声响,两人诧异,连忙跑进屋里,就见杜云锦瘦弱的身子倒在了门口,竟是昏死了过去。——
彼时,沈家大厅,气氛很是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堂下正跪着的一双男女身上,神色各异。
“祖母,”沈溪枫握着苏夕月的手,神情坚定,“我跟月儿是真心相爱,求祖母成全。”
说完,又朝沈老夫人重重的磕了头,边上,苏夕月一手捂着小腹,行动虽然不便,但也坚持追随夫君,费力的俯下身去。
沈老夫人瞟向苏夕月的小腹,严厉的目光终于柔了两分。
“几个月了?”
“回老夫人,四个半月了。”苏夕月连忙抬头,恭敬的回答,许是因为孕期,原本清丽无双的小脸有些浮肿憔悴,倒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一旁的大夫人听言,喜道,“都四个半月了?老太太,这可是大喜事啊,咱沈家又要添丁了,我瞧夕月这肚子,定是个男胎。”
“呵,这还没进门呢,就说是沈家人,未免太早了些?”二夫人听言,奚落的说。
大夫人脸一沉,就要朝二夫人发作,沈老夫人冷眼扫了二人一眼,沉声道,“都给我闭嘴!”
两个夫人这才惺惺作罢。
老夫人的目光缓缓又落在了苏夕月的身上,眸色一点点的深暗下去,似在沉思。
要说这沈家,人丁也是单薄,沈老夫人一生曾育有两儿两女,奈何,三个都不到一岁便夭折,只剩一个儿子沈万福,而府中其他妾侍更离谱,要么不能生育,要么生了也都早早夭折。
最后,沈家老爷也是灰心了,便一心放在唯一的儿子沈万福身上。
这沈万福倒应了这个吉利的名字,自小聪明好学,二十岁便跟随父亲沈祥进了太医院,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经成了太医院的总管,宫里头的红人。
只是有一样,在子嗣方面,沈万福也比上辈们好不了多少。
娶了两房夫人,却也只有一子二女。
大夫人生了一儿一女,二夫人膝下只有一个才满十岁的闺女,而其他妾侍,无论沈万福怎样努力,那肚子始终都没个动静。
所以,沈家唯一的嫡孙沈溪枫在逃婚三年后的今日归家,还带了怀孕的女人回来,不说别的,就是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足够让沈老夫人原谅他们所有的错处。
“罢!”沈老夫人思虑再三,又瞅着沈溪枫越发清俊的脸,重重一叹,“人都带回来了,祖母也不能将她撵出去,暂时就安置在别院吧。”
“祖母!”没有为苏夕月争取一个名分,沈溪枫有些不甘,却被苏夕月扯着胳膊拦了下来,然后,感激的朝沈老夫人磕头,“月儿多谢老夫人。”
“起来吧。”沈老夫人神色淡淡,只示意身旁的丫鬟去扶她。
但沈溪枫已然体贴的扶她起来了,“祖母,月儿前段时间害喜的厉害,这身子骨弱的很,我先送她回房去,一会再来陪您老人家。”
“去吧。”沈老夫人眉峰几不可查的蹙了下,轻轻点点头。
眼看着沈溪枫小心翼翼的扶着苏夕月离开,沈老夫人的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一个以卑劣手段抢了姐姐夫婿的女人,不管这个孙子觉得她有多好,可在她的眼里,这样的女子是万不能进沈家的门的,如今留下她,只因她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人不知老夫人的心思,只兴兴头的说,“娘,溪枫这都回来了,老爷还不知道呢,我这就派人去宫里知会一声。”
二夫人梅氏冷哼一声,嘲讽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别忘了,溪枫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当年老爷为他逃婚的事就大病了一场,如今再得知这么个情形,你猜会怎样?”
“哦,是了,夕月可有近五个月的身孕了,这样的喜事,老爷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大夫人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自顾自的乐着,不管怎样,儿子是她的,将来夕月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孙子,这整个沈家将来都由她这一房说的算。
二夫人凝眉,讥诮的看着她,果然是个愚的。
沈老夫人也扫了大夫人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该想想梅儿的话,你那媳妇可还不知道溪枫回来的事呢,若她知道了,会怎样?”
“会怎样?”大夫人撇撇嘴,一脸无所谓的笑道,“她等了三年,如今溪枫回来了,她自是开心的。”
“夕月呢?”老夫人知道这大夫人一向是个愚的,可没想到愚到这程度,只得提醒。
大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笑道,“这怕什么?等夕月身子好些了,就抬了她做侧室,云锦还是沈家的少夫人,这样,咱也算对的起她了。”
老夫人听言,久久不语,不知作何想法。
“娘,我这就去知会云锦一声。”见她不语,大夫人试探的问。
沈老夫人却摇头,“不用,一会我亲自去一趟。”
——
沈老夫人的造访,对西园来说,不可谓不突然。
要知道,自杜云锦嫁到沈家之后,便独居这处偏远又僻静的院子,美其名曰,让其休养身体,实则就是将她丢在这里不管。
一晃三年,不管杜云锦过的怎样,哪怕病的要死了,也是没一个人过来看过。
而沈老夫人给外头的借口便是:沈溪枫做了对不起杜云锦的事,沈家也对不起她,她也是没脸见这个孙媳妇。
究竟是没脸,还是没心,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所以,沈老夫人这一来,秋兰等人意外之后,便已猜到,定然是为了大少爷的事。
只是,小姐如今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少夫人呢?”沈老夫人只带了两个老嬷嬷过来,一来便见两个丫头守在门口,便疑惑的问。
秋兰红着眼睛,回道,“回老夫人,少夫人刚才昏倒了,还没醒呢。”
“昏倒?怎么回事?找大夫瞧过了吗?”沈老夫人边问着,边让老嬷嬷推开门,朝屋里走去。
秋兰坠儿两个连忙跟上,一边回道,“奴婢等也不知怎么回事,青儿已经去找大夫了,还没回来。”
“罢了。”沈老夫人说话间,走到里屋,看着床上那瘦弱的有些脱了形的人,不由一惊,“我的儿,怎么就瘦了这样?”
她赶紧走到床边,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杜云锦,颤巍巍的伸手探到她的鼻端,依稀能辨出微弱的气息,眸中划过意味深长的暗芒。
“你们这两个丫头,到底怎么照顾的少夫人,怎么就熬成了这样?”沈老夫人突然回头,气恼的质问起秋兰和坠儿。
可怜两个丫头委屈的要命。
秋兰哽咽的说,“回老夫人,少夫人自嫁过来,就一直郁郁寡欢,常常的病着,自半个多月前,突然饭也懒的吃,晚上觉也睡不好,请大夫来瞧,也都说是心结太深,奴婢们也常劝,可是,少夫人心里太苦啊。老夫人。”
忽地,秋兰拽着坠儿,两个一齐朝沈老夫人跪地磕头,恳求道。
“求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