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教堂在夕阳的余晖之下,和穆塞格城内的任何一座教堂一样安详静谧。
只是这里见不到有神官出入来往,偶尔有几个会走进教堂中,也是行色匆匆不想被人看见的样子。附近没什么居民,于是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样的异常,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座教堂其实就是“宗教仲裁所”。
菲碧当上光明圣女以来,光明神教近乎停滞的发展又迎来了一次新的转机,她不再保持以往光明教会的高高在上,而是主动融入到普通的信徒——基本也就是威尔顿圣教国的平民——当中去,让他们拉近与教会的距离,也让他们在心中切实地觉得,光明神是为他们带来了幸福的。
光明神虽然没有对人间做出什么太大的贡献,但是光明教会的确做了许多实际的好事,而且和之前艾丽诺与伊迪斯时代他们过多干涉朝政而造成的麻烦,现在的光明教会已经是个很安分的组织了。
讽刺的是,在艾丽诺与伊迪斯时代,光明教会的扩张根本没有给宗教仲裁所成长的机会,对于光明教会的所作所为,宗教仲裁所也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连自保都显得勉强。
然而到了今天,菲碧兢兢业业地辅佐宫廷,帮助威尔顿圣教国的发展,光明教会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安分守己,宗教仲裁所却也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发展壮大。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尤杜拉的功劳。
菲碧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尤杜拉,但她至少是整个威尔顿圣教国境内最了解尤杜拉的人了。
和后天环境中形成的不同,尤杜拉天生就性格尖锐,在同为学徒的时候,睡在她旁边那张床的菲碧终日受她不自觉释放的信仰之力压迫,直到半年后更加系统地学习了神术理论,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睡不好。
赫卡特也知道光明神的信仰之力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它本身就很少有攻击性掺入其中。但信仰之力毕竟是非常容易被使用者的性格与情绪影响的,在尤杜拉手中,光明神的信仰之力就格外不稳定。
但这一点,也让尤杜拉能把一切用作攻击与破坏的神术都用得得心应手。
也让她来到宗教仲裁所之后,觉得这里比光明教会要更加适合自己。许多人以为她是嫉妒菲碧,事实上她对菲碧连一点羡慕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和你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
“是的,我们擅长的是两个不同的领域,所以你也不能把对付我的经验用到对付尤杜拉身上,论这样面对面的战斗,她比我强大太多了。”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赫卡特从马背上跳下来,放慢脚步走向了那座教堂。
夕阳沉没到了地平线以下,没有灯光与火光的郊外一片黑暗,正方便赫卡特的行动。不过她相信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教堂中只燃了四根小小的蜡烛,但是这样的黑暗反而更加适合赫卡特发挥,她刚推开门就感觉到了两个长|枪手藏在门后,正等着她推开门的瞬间冲上来。
赫卡特飞快地前跑了几步,躲开分别从两边刺来的长|枪,折回去向右边的长|枪手挥下了一刀。长|枪手临死前脸上还带着嘲笑着赫卡特误判距离的得意,然而信仰之力组成的无形之刃轻而易举地让他的盔甲与*一同崩溃了。
另一个长|枪手也被新月刃贯穿了心脏,赫卡特面无表情地抽出刀刃,转过身观察着教堂内部。
她抖去刀上的血,一步步走向了墙角那个很不起眼的侧门。门后的长廊很窄,却明显通往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方,两侧的审讯室里不时传来尖叫与质问,赫卡特没有做任何停留,径直走向了长廊尽头的房间。
就在她即将伸手推开门的时候,冰冷的触感从颈后袭来了。
“你就是赫卡特吧?”
纯金属的短权杖,极具侵略性的信仰之力,赫卡特确认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就是尤杜拉。她转身握住了尤杜拉的权杖,稍微用力就将权杖从尤杜拉手中抽了出来扔到远处,然后,新月刃架在了尤杜拉的脖子上。
“放人。”赫卡特的刀刃已经没入了尤杜拉的皮肤中,“放了塞勒涅。”
“真是精彩。”远处似乎传来了鼓掌声。
灯光昏暗的长廊中,身着监督者长袍的女人缓缓地走了出来,赫卡特看了看自己没有沾到半滴血的刀刃和地上的木偶,猜到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尤杜拉。
“嘶……幸亏我没有亲自和你说话,不然恐怕会和它死得一样惨呢。”尤杜拉满不在乎地走近,捡起了地上的小木偶,“想见你姐姐?那就跟我来吧。”
在打开尽头的那扇门之前,尤杜拉凝视了赫卡特许久。
“你还真是……浑身上下都是异教徒的气息。”
“动作快点。”赫卡特用刀刃抵住她的后背,“别耍花招。”
“别耍花招?赫卡特殿下对于宗教仲裁所的期待,是不是过于天真了一点?”
“你要是敢玩任何小动作,我就让你知道是谁比较天真。”
“你大概也知道,只有用权杖才能使用神术吧。”尤杜拉转过身看着自己被抛到了远处的权杖,“但是身为监督者,我是有特权的。”
她话音刚落,用以鞭笞叛教者的信仰之力就朝赫卡特涌了过去,赫卡特没有躲避,也没有抬起新月刃格挡,就只是站在原地,毫不畏惧地看着尤杜拉。
尤杜拉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信仰之力好像在触碰到赫卡特的瞬间全部消解,有一部分甚至还被赫卡特所吸收了。
“这下你应该也明白了,宗教仲裁所的这位监督者。”赫卡特用刀尖指向了她,“你的宗教仲裁对我没有用,要是想打败我,就得乖乖拿起你的权杖使用神术……可是你觉得我会给你把它捡起来的机会吗?带路吧。”
带着震惊和恐惧,尤杜拉不情不愿地转身为赫卡特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你先进去。”赫卡特不耐烦地用刀背敲敲她,“别以为我会傻到让你站在我后面。”
塞勒涅就被绑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她艰难地抬起头,朝赫卡特挤出一个笑容来表示自己没事。
“你受伤了?”赫卡特轻声问她。
“没有,但是现在正被你用新月刃架着的这位女士让我吃了点苦头。”
正如塞勒涅所预料的,赫卡特听完这句话就收起了新月刃,对着尤杜拉的鼻梁就是一拳挥了下去。
相信要不是尤杜拉有信仰之力保护着身体,被赫卡特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完这一顿,后果和被新月刃割开喉咙也差不多了。
趁着尤杜拉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时候,赫卡特解开了绑在塞勒涅身上的绳子,帮她揉了揉手腕上的红肿,而尤杜拉挣扎着抬起头问塞勒涅:“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宗教仲裁会对她无效?”
在去抓捕塞勒涅之前,尤杜拉做了最周详的调查。塞勒涅是光明神教信徒的消息基本上是公开的,她要知道这一点并不难,她要知道赫卡特在纳格兰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光明神教就更不难了,每一次祈祷都会留下信仰之力的痕迹,这些痕迹都是保留在神国之中的,却可以用和复制神术一样的原理直接复制到人间,在尤杜拉的命令下,宗教仲裁所在这方面的记录比光明教会做的还要完善。
事实是,有过。
虽然是很久以前,虽然只有几次,但年幼的赫卡特的确曾经是个光明神教徒。
世界上真的相信光明神存在,真的发自内心归顺于他的人不多了。
身为宗教仲裁所的监督者,尤杜拉是最为清楚这一点的。宗教审判大多数时候都不在乎你是否做出过叛教的行为,只要你的信仰不够虔诚,就可以对你进行灵魂拷问——需要判教行为做支撑的只有抓捕而已,她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从光明教会里带走神官,也没必要和老实本分的平民过不去。
在威尔顿圣教国的首都教会尚且如此,更何况诺德王国的两个王室成员?她们可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加入光明神教,但无论如何,那个原因都不会是“对光明神的虔诚信仰”。
尤杜拉怎么也想不通,赫卡特为什么能够免疫宗教仲裁。
难道她真是一个从灵魂层面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虔诚信徒吗?
“尤杜拉。”塞勒涅走到她面前,“这就是我信仰的神明。”
塞勒涅能看见尤杜拉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和菲碧一样,都是“光明神的仆从”,在人间的地位很高,在神国之内,却只能屈从于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