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卡特,别拿在手里乱玩了。”塞勒涅拿过赫卡特握在手中把玩的临时议员勋章,帮她别在了肩膀上,“我还不知道那个议会里具体是个什么状况,一会儿你不要乱说话。”
塔利斯联盟的议员和平民对北地人看法的分歧之大,塞勒涅已经详细地给赫卡特解释过了,但赫卡特显然没有完全理解塞勒涅对她解释这些的用意。
以她睚眦必报和不肯放低姿态的一贯风格,议会上只要有人敢拿北地人这个身份来说事儿,那赫卡特就不光是不乱说话的问题了,直接拔刀冲上去都是有可能的。四十位先祖的灵魂,不仅没有让她变得成熟稳重一点,反而让她更加尖锐叛逆了。
她们两个人走在顾一诺身后,来到了议会厅的大门前,守在门两边的警卫如同两座雕塑,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看见她们靠近,仅仅是扫了一眼她们胸前的议员勋章,便不动声色地放行了。
“他们不怕有人会伪造勋章吗?”赫卡特忍不住问顾一诺,“这样远远地看一眼就放过去了?要是找工匠做个一模一样的勋章别着,那不是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混进议会厅吗?”
“因为你们两个是跟着我的,要是你们直接戴两个外来者勋章想走进来,早就被警卫给按住了。”顾一诺放慢了脚步,低声向赫卡特解释,“我还只是个平民议员,如果是旧贵族议员的话,就算不给你们勋章,也能直接带你们走进来。”
议会厅厚重的青铜大门之后,是一条铺了大理石地砖的长廊。和诺德、纳格兰的建筑风格都有所不同,长廊虽然寂静且整洁,却没有让人感受到压抑,虽然是白天,但长廊两侧的凹槽中镶嵌着的夜明珠,还是在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个国家有一半的强盛是建立在蓬莱人的智慧之上,到头来却要歧视蓬莱人吗?”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长廊中只有她们三个人,望着墙壁上的蓬莱夜明珠,塞勒涅也不由得感慨,“不指望他们像菲克共和国那样优待蓬莱人,至少也保持应有的尊重吧。”
“你太高估他们了,某些旧贵族还亲口在会议上说菲克共和国对蓬莱人的姿态太‘谄媚’了呢。”长廊的尽头是和入口处一样的青铜大门,顾一诺闭上了嘴不再谈蓬莱的问题,然后伸手在大门上轻叩了两下。
两声闷响之后,大门缓缓地敞开了,露出了整个塔利斯议会厅的中心。这个房间里绝大部分的装饰都是暖色的,虽然摆了一张黑色的会议桌,却还是让人感觉柔和温暖,没有想象中那种庄严且阴森的疏离感。
顾一诺特意提早带她们两个人过来,议会厅里除了她们三个没有别人,顾一诺直接就开口向她们介绍:“坐在首席的是议长,之后是旧贵族,然后是新贵族,然后是我,然后是你们。议长一般等到会议快开始的时候才会过来,有时候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等会议都进行到一半了才会出现。”
塔利斯联盟成立之后,整个国家被划分成了好几个行省,每个行省都有自己的省立议会,等到了有行省议会无法解决或者没有权力来解决的事情,就会被提交到中央议会来。每天中央议会开始的时候,都会先来处理这些被从地方提上来的问题,然后再进行其他事情的商讨。
议员们陆陆续续到齐之后,首先负责发言的就是几个收上这些地方议会申请表的新贵族议员。
塞勒涅很耐心地等待着,同时也耐心地劝说赫卡特也等到他们把这些事情给处理完毕再讨论诺德的问题。塞勒涅知道现在她们两个没有多少能嚣张的资本和底气,何况她们的合作伙伴顾一诺也在认真地参与讨论——虽然看她的眼神,她恨不得把那些旧贵族议员给活吞了。
在塞勒涅看来,这种愤怒也确实是情有可原的。议会的议长虽说是旧贵族,但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每个决策都会从各个角度去考虑,新贵族议员们更不用说,他们怀抱着满腔热血加入塔利斯议会,要将自由平等的口号贯彻到底。然而议长只有一个,新贵族议员其实也是少数,整个议会的绝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旧贵族手中,而这些旧贵族完全没有理会过自由平等这四个字,我行我素地从旧贵族的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
桌上的一叠表格都已经写上了议长的最终决定,塔利斯联盟议会的现任议长查尔斯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将目光投向末席的塞勒涅和赫卡特:“二位就是诺德王国的王室成员,塞勒涅和赫卡特?”
“是。”塞勒涅点了点头,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来到这里,是要寻求塔利斯联盟的帮助。”
“首先,我代表塔利斯联盟对贵国的遭遇表示遗憾……诺德王国是一个好邻居,我想这一点,塔利斯境内的居民和在座的各位,谁也不会否认。”
查尔斯刚刚说完这句话,席间就传来一阵窃笑,塞勒涅扫了一眼那几个明显不是出于友好而发出笑声的旧贵族议员,没有表示些什么。她悄悄从桌子下方伸手,拍了拍赫卡特的手臂,让她稍微忍耐一下。
赫卡特也大致明白这次会议对于诺德王国来说的重要性,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示意塞勒涅放心。
塞勒涅没有一开始就说出侯赛因和他所研究出来的魔法,她打定了主意,一直保守住这个秘密,直到塔利斯愿意帮助诺德,准备和纳格兰作战的时候,她再说出来,好让塔利斯做好相应的准备。现在贸然说出来不太妥当,还会白白浪费掉这个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即使就这么说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塞勒涅。
谈判的手段顾一诺和塞勒涅是早已商量好的,她们两个人一个从“塔利斯联盟和威尔顿圣教国之间必然的矛盾”这个角度切入,一个强调诺德一旦成了纳格兰的领土,也就相当于是成了威尔顿的领土,而威尔顿获得了与塔利斯接壤的诺德之后,有很充分的理由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还在快速发展期的塔利斯联盟,这种时候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在战场上取得先机。
归根结底,邻邦之谊也好,公平正义也好,如果帮助诺德只是举手之劳,这八个字是管用的,现在帮助诺德对于塔利斯来说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冒险,就要让他们觉得这件事对塔利斯有好处。
顾一诺的身份再怎么尴尬,毕竟也是进入了议会的正式议员,没人在她演说的时候公然表示不屑,然而塞勒涅说完了自己的看法之后,会议厅里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恶狠狠的咒骂。
“北地蛮子,少占我们便宜!”
赫卡特的手立刻按上了新月刃的柄,如果不是她没能准确判断声音的来源究竟是哪个人,她可能都已经直接提刀冲上去了。塞勒涅赶紧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轻轻往下按了按。
“北地蛮子都骂出口了,你还不让我动手?”赫卡特骂骂咧咧地想要挣脱开来,“这也太过分了。”
“赫卡特!”塞勒涅低声呵斥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她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用力,也是无法单凭力量阻止赫卡特的。赫卡特能因为被她按住就不再出手,确实是暂且听从了她的命令,肯继续坐在议会桌边上不动。
将近一整天的会议商讨下来,关于是否出兵帮助诺德还是没有讨论出结果。塞勒涅对此毫不意外,塔利斯议会的办事效率之底她也是早有体会的,而让她觉得毫不意外的第二件事,是赫卡特三番五次地想要出手,要不是她拼命拦着,怕是她早就要血洗整个议会厅了。
赫卡特这个样子,不光塞勒涅紧张,顾一诺更加紧张,生怕塞勒涅一个没能看住,替她们两个人进入议会做了担保的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然而当塞勒涅仔细考虑了一下,让赫卡特明天待在旅馆里等着自己的时候,赫卡特表现出来的愤怒和抵触比今天在议会上的还要严重,几乎是把新月刃贴着塞勒涅的脖子,拒绝了这个命令。
“你乐意被人叫北地蛮子,我可不乐意。”
“我知道你不乐意,因为我也不乐意。但毕竟这是唯一可能给我们提供援兵的人,你要是真的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不光我们会真的变得孤立无援,为我们做担保的顾议员也会受到牵连……不过我也能理解,你一向不是什么能忍的人。”塞勒涅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赫卡特咄咄逼人的刀刃,“在这种情况下,你留在旅馆里不去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赫卡特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偏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