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已经不会难过了。”──叶怀《微访谈》
港都的颱风往往来的快去的更快,天文台在晚上九点钟悬挂八号烈风或暴风信号的四个小时后就宣布所有热带气旋警告信号正式除下,上班族在翌日凌晨还是得死气沉沉地拎着公事包上班。
这次的颱风被命名为“莲花”,“莲花”过境的高速被网民戏称为“莲花一现”,愤然质询“莲花”对他们吃个火锅的时间都比它持久到底感不感觉到羞愧。
在内地生活的夏涵很难理解港都人民对颱风的追捧和热爱,毕竟对她来说颱风就等于危险,所以她打从心裡对港都的安全措施感到满意,昨晚的颱风那麽勐烈,第二天的港都除了塌了几棵树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分别。
颱风过境的翌日,摄製队伍来到了熙来攘往的的旺角。
说起港都,很多人的印象就是购物天堂,名牌店林立的尖沙咀显然是游客更热衷的港都旅游景点。但摄製队这次选择的是更平民化更有活力的闹市旺角。
叶怀和夏涵站在了街道的一角,周围都是围观的港都市民。
港都最大型的免费电视台──港都电视──旗下的青少年频道k2收购了《天生一对》的版权,每逢週一、三的下午会重播节目,所以《天生一对》也为港都人所熟知。如果是其他几对情侣到港都拍摄也未必会造成现在寸步难行的火爆场面,但叶怀可是出身港都的金像影帝,长驻内地的发展已经淡化了人们对他的丑闻印象,加上近期期颐夫妇的火热现象,旺角现在可是被人群包围得水洩不通,甚至出动到港都警察维持场面。
夏涵拿着任务卡,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她抬高头望着表情意味不明的叶怀,有种想握起他的手的*。
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来。眼前的港都市民面上流露的都是对叶怀的追捧和喜爱,她由衷地为他感到兴奋。
“有没有一种衣锦还乡的酸爽?”她掂高脚,在叶怀的耳边说。
她说话的热气拂过他的耳际,叶怀不禁一阵酥麻,缩了一下脖子。他皱起了眉,转过身打算推开她略嫌太近的头,嘴唇不经意刷过她的额头。
额上柔软的触感让夏涵大惊,双手复上额头后不禁向后退了几步。然而她的身后是不断挤逼的人群,再向后就会撞进人群中。为免造成踩踏事故,叶怀伸手用力把她扯回了自己的怀裡。
他们一来一往的举动终于让支持者们激动地尖叫起来,突然而至的热情令挤逼加剧,陌生的环境与群众过度的激情让夏涵感觉到很不安,四方八面的人群宛如下一秒就要把他们吞噬掉一样。
彷彿感受到她的不安,叶怀蹙着眉尖把夏涵抱得更紧,手掌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手臂,给予了丝丝的支持。从手臂传来的热度与他身上似曾相识的洗衣粉味道让她不安的心情微微落定,她像寻求保护般把自己的身体进一步挤进了他的怀中。
察觉到人们趋向失控的局面,摄製队觉得不能再在这裡久留,他们跟警方交涉后由警察保护他们回到了车上。
旺角的拍摄算是失败了,但他们刚才的互动也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叶怀对女方的保护也是恰到好处,编导觉得刚才的场面还是有一定的价值。尤其两人第一次嘴唇的接触,要是不把这段片段放进正片,今天的路透社影片流出后剪辑师大概会被广大观众骂死的。
叶怀和夏涵在人群的簇拥和警察的保护下登上了剧组的七人车。车门一关上,他们便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港都人太热情了吧,为什麽?不是说他们都很冷漠的吗?”夏涵不解地问着港都籍的叶怀。
“大概是平时冷漠太久了,所以有机会时就会尽全力释放。”叶怀拿起了放在车上未开封的矿泉水,仰头就是一口,“不过通常他们只会对非港都的人这麽热情,毕竟难见嘛。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受到这种待遇。”
他拿过第二瓶水递给了夏涵,脸上却又出现了刚才那种意味不明的表情。
有种落寞的味道。
夏涵很喜欢她的老家,津城人民以幽默、义气、果断三项特点闻名。虽然外人通常诟病津城女生不够温柔,当老婆还不如做朋友,但她还是很喜欢津城简单直率的风气。她没法想像如果有一天,这裡的人用她一贯欣赏的直接来排挤她、中伤她、辱骂她,她会有多痛。就像叶怀那样,在六年前被港都人的冷漠冻伤,只能黯然离开他的故乡。
任谁也不会想突然独自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与港都截然不同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文字、陌生的人,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麽的陌生。故乡以往那些笑脸相迎的面孔忽然就换成了张牙舞爪的凶相,在之前他们还恭喜着他成为了港都影坛的骄傲,没等他在上面耀武扬威,他们又亲手把他拉下了神坛。亲手把他推出了他的故乡,逼着他远离自己熟悉的一切。
她还问他有没有衣锦还乡的酸爽,但港都人已经没有把他当成是港都人了啊,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外地回来的明星一样追捧,却缺少了那种自家人来去自如的熟稔。她没想到涛天热情的背后却是这麽冷酷的含义。
想到这裡,她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好心疼。
叶怀递着瓶装水的手还没有收回来,他还想着她怎麽没反应,突然就发现她自己沉默地在哭,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她不敢想像当年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怎样面对突然风云变色的天空,她只是哭得愈来愈厉害,哭得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双肩都抽搐起来。
俗语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对叶怀来说是不成立的。他更偏向那种不刻意博得任何人注意的孩子。所以当看见夏涵这样咬着唇也不希望哭出声音的女孩,他心裡不是不动容的。
他从口袋掏出了手帕,打算让她擦擦眼泪,但她的双手忙着掩住自己的脸,没空理会他。
他叹了口气,手用拨开她盖住脸孔的双手,亲自替她擦过了脸庞上的泪水。“怎麽这麽爱哭呢,你是小宝吗。”
小宝就是她八岁时出演过的角色,小小的女童凭着精湛的演技击败了那些争妍斗丽的大姐姐们,夺得了第一届金鹰节的观众喜爱的女配角奖。《小熊宝宝》讲述的是一个单亲母亲奋斗的故事,女主角的女儿小宝是个天性开朗的女童,所以当她一反乐观的面貌,用泪水现身人前时,她的哭泣就特别容易打动别人。
“小宝才不爱哭,她只哭过一次,因为她妈妈受伤了。”她的哭泣渐渐地停下来,但伴随而来的是打嗝。
他有点好笑地递上了刚刚不受青睐的矿泉水,食手指向了前座的正在拍摄镜头,温馨地提示她注意着自己的印象,“是是是,那你怎麽比小宝还爱哭呢。”
“因为你很难过啊。”她接过了水瓶,喝了一大口,又深呼吸了几下,终于停止了打嗝。
“我哪有难过?”叶怀表示难过很无辜。
“即使离开了津城,我也希望继续当一个津城人。”她拿过了他那块burberry格子手帕盖在眼皮上。
一句话拉回了身分上,他终于明白她到底在哭什麽。
他不禁觉得她像隻小狗一样,嗅觉那麽灵敏,总是能直达核心,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那块。
他想当一个港城人,但他想又怎麽样?他待在帝都的时间比在港都的时间长了二十倍有多,甚至到宝岛工作的时间都比在待在港都的时间长。别说港都人对他的印象了,他自己都觉得港都变得愈来愈陌生。昔日一间间街坊小店变成了一所所的大型连锁店──在隔着他们刚刚拍摄的地点一个街口的地方就是鼎鼎有名的弥敦道,一道不足500公尺的街道佈满了一间间相同店名的珠宝店,与他记忆中的弥敦道大相径庭。
如果连他都不认识港都,又凭什麽去责怪港都人不认他?
他在心裡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与其他女艺人经多次烫染而受伤的髮质不同,她的头髮还是一如他记忆中的蓬鬆而柔软,竟有种捨不得把手抽回来的感觉。
然而她却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力道一点都没含煳。她鼓起腮,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髮,“别弄乱了,打结就惨了。”
“好可惜哦,听说旺角很多街头小食,我期待了很久呢!”她突然又想起本来的任务就是扫荡旺角的街头小食,咖哩鱼蛋、鱼肉烧卖、鸡蛋仔、格仔饼、煎酿三宝……想想都要流口水了,“现在都不能吃了!”
“噗──”她脸上懊恼的表情逗乐了叶怀,“下次有机会带你去吃吧。”
“好啊,下次来港都就找你,到时候就你请客囉。”有钱人的竹槓,不敲白不敲,“我们可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