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李广一行人却是伴随君王出猎。经过漫长的冬天,春天到来之后,万物生长,草长莺飞,动物们也开始出来活动,长安城外的皇家苑林中,到处都是飞禽走兽的身影。田猎是一项古老的活动,从先秦之时一直传承到了如今。
后世出土的甲骨文中,就有大量田猎的记载,这是一项具有军事、祭祀、教育等意义的生产活动,春秋时候的田猎上,君王甚至还会颁布法令。田猎分季节,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搜在古代写作蒐,田字与陈字相通,都有布阵排兵的意思。上古时代的田猎一方面是要杀死野兽以获得食物,另一方面是要通过田猎来考察、培养战士。传承到了现在,意义就开始变了。
华夏民族从弱小到强大,从诸夏部落到如今的四海一统,比起三皇五帝时代,华夏子民不知道繁衍扩大了多少倍。从一开始的黄河、长江流域,到如今的天南地北,到处都是华夏子民活动的足迹。现在猛兽已经不再是能够威胁人类生存的头号大敌了。是以田猎,就成了一项君王带着大臣以及勋贵子弟们出来游玩放松的军事活动了。
天子出巡,前呼后拥自然避免不了。作为宫廷卫队的组成部分,李广接到的任务就是带着骑郎们为先导,寻找、驱逐兽群,并定点清除有危险的野兽,以免这些野兽惊吓到了贵人。
郎中令麾下的骑郎们,不说个个都是如同李广这般骑射武艺冠绝群伦的,基本上也都是一身武勇,胆气过人之辈。这伙人聚在一起,呼啸而过,再凶猛的大虫、熊罴,也不敢吱声。一个个的都蛰伏起来,离开了这片山林。有些调皮的不小心吼了一嗓子,结果就立马引来强弓劲弩的攒射,死于非命。
李广统率的这一行人,沿途行来,猎杀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只猎物,带不上的,就留人在后面看顾了。扫荡十里方圆之后,这才停歇下来,差人回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蹄声如潮,李广就蹭的一下,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抬眼一望,远处麾盖车驾,前后骑士护拥。辚辚而来。李广知道,天子车驾到了。便忙道:“上马,列队,以迎陛下。”
众骑便在李广的带领下,翻身上马,向着大部队奔去,加入了护卫天子的行列中。此时天子正与皇后,太子以及皇后的弟弟窦广国在车驾上闲话。
窦广国字少君,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姐姐被选入宫后,年纪幼小的他却被人贩卖为奴,辗转了不知多少人家,后来随主人至长安,闻天子刚立的皇后姓窦,是观津人,当下心中一动,就想起多年前的往事来。于是上书,与皇后上演了一幕认亲的悲喜剧。后来太史公在《史记》中描述得很详细,其中有一句写得极为传神,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
皇后认弟之后,元勋功臣们实在是被吕后给搞怕了,生怕这窦家突然成为暴发户,然后也会乱来。于是便广延年长有德、品行端正的士人和他俩在一起。窦长君、少君受此熏陶,从此成为远近有名的谦逊礼让君子,并不敢倚仗他们的尊贵和皇后的威权而对人骄横傲慢。所以窦家人也深得天子和太子的喜欢,这样老实本分的亲戚谁不喜欢么。
窦广国还有个哥哥,这会在外面出任郡守,所以这次田猎没能参加。窦广国陪着姐姐、姐夫待在车上,玩了会陆博,又闲聊了会,这马车一摇一晃的,不禁就瞌睡上来了,没忍住就打了个呵欠。皇帝眼尖,看见了就微微一笑,道:“少君若是疲倦,可自去歇息。”
窦广国一下子脸就红了,皇帝让他随驾在车上,那是多少功臣元勋求之不得的事情,自己不珍惜不说,反而君前失仪。这简直不可原谅。当下就伏身一礼,道:“臣失仪,请陛下降罪。”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笑道:“此处别无外人,你我一家人,何必拘束。且起来罢。”窦广国抬眼看了一下姐姐,见姐姐脸上并无怒容,心中一松,知道没事了,于是就忙爬了起来。
太子刘启在旁边笑道:“小舅可是嫌闷?”
不待窦广国回答,刘启便对皇帝道:“父皇,此乃田猎,儿臣与小舅皆能骑烈马,挽轻弓,却困坐于车中,不得一展身手,小舅自然觉得沉闷。”
窦广国听了心中就叫苦,我的个好太子噢,你自己不想陪爹娘老子,要出去透气,可别拖上我。
皇后听了就一板脸训斥道:“你身份尊贵,岂能轻动。好生在车上待着,陪你父亲。”
刘启就羡慕的看了一眼窗外跃马扬鞭,显得英姿勃勃的弟弟梁王刘武一眼,便道:“阿武身份便不尊贵么,偏他能在外面骑得马,我偏去不得。”
天子就止住还要说话的皇后,看着太子道:“去罢去罢。下去了把你阿姐唤醒,让她来我这里。”
又扭头看了看窦广国,道:“少君也去,看着点。”
窦皇后生一女两男,长公主刘嫖,太子刘启,梁王刘武。长公主本来也在天子车上,后来犯乏了就回自己车驾上睡觉去了。
刘启与窦广国闻言如获大赦,就连忙下了车,过了不多一会,刘启又在车外诉苦:“父皇,士卒们来回清扫,方圆数里哪里有野兽踪迹,连只兔子都不曾看见,这还叫田猎么?”
天子闻言哈哈大笑,见窗外太子与梁王被一群甲士拥簇着,一脸的不甘,又见远近旌旗如云,铁骑环绕,心中暗道,张武也未免太过于谨慎了,怪不得太子与梁王心有不甘。
张武是天子为代王时的潜邸旧臣,护卫陪同天子从代地到长安来,天子继皇帝位之后,便命张武为郎中令,负责皇城宫殿安危。
张武对天子忠心耿耿,天子出行他安排得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又惹得太子与梁王不开心了。太子与梁王毕竟年轻心性,想着在这么多人跟前小试身手,结果跑出来一看,到处都是卫士,猎物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兄弟俩个么。于是就跑来向父皇诉苦了。
天子一想也是,这种场合,不让太子与梁王表现表现,显示自己的继承人是多么的英武强壮,那怎么行?
于是就唤来张武,让他派人去驱赶猎物到指定猎场,然后让太子与梁王去小试身手。张武苦着脸奉命而去,又要驱赶兽群,又要保证贵人们的安全,这可是个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