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曾说过,临战合刃之急者有三,其中之一就是卒服习。征募而来的士伍们没有经过训练,是不能上阵打仗的。因为如果不识阵图,不明号令,冒然拉上战场,无非就是送死罢了。是以虽然匈奴人来势汹汹,陇西将军周灶也自巍然不动,自顾自的在大营中练兵。
大营里的汉军分为五部,前后左右中,然后每部旗帜军服颜色各有不同。青白红黄黑,各自对应。排兵布阵,第一就是要认准旗号,该前进时前进,该后退时后退,该夹击时夹击。然后又有各种各样的阵图,雁行阵、长蛇阵、偃月阵等等。
就连李广等人都感觉到有些吃不消,就更加不用说那些大字不识几个,连左右都分不清的黔首们了。
李广作为什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麾下十人,论力气论胆量,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就是一到训练的时候,就个个抓瞎。不是忘记旗号,就是走反方向。李广也是急得不行。
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打骂体罚也没用,只会让士伍们精神更加紧张。军队的训练,是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够见到成效的。可惜他们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匈奴人就在关隘之外,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所以他们只能拼命抓紧时间训练。
李广没有办法,只好舍命陪君子,汉军是按什居住的,十人一个营房。这些日子里,其他九个人就眼睁睁的看着李广每天第一个早起,最后一个晚睡。
士伍们动作不达标,李广亲自示范。士伍们反应缓慢,记不清旗号命令,李广陪着他们慢慢背诵。李广让他的部下明白了同甘共苦并不是嘴巴里面说说而以。一种感动的情绪在大家心中悄然滋生。于是大家训练起来,更努力了。有这样的什长,当然要拼命才对得起他。
李蔡与李宣向来以兄长马首是瞻,见大兄如此刻苦,自己也跟着卖力操练。麾下士伍们鬼叫鬼嚎的,战斗力却是在迅速形成了。
这一切,都让三个主官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要是麾下其他七个什长也能够像李广他们三兄弟一般,那该多省事呀。
陇西军大营外,还驻扎着一些商人。商人向来是胆大包天的,要打仗了,满军营都是把生死置之于度外的军汉,于是酒水、娼妓等等,也都随之而来。这些都是军汉们的最爱。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军就会开拔去与匈奴人干仗,上了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所以领了军饷的军汉们,就会经常借着出营的机会,去喝个烂醉如泥,或者去那温柔乡里,一泄身体内的怒火。
汉军除了几个有数的名将外,其他部队其实也就那样了。隆虑侯周灶也老迈了,对这种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军中不私藏酒和妇人就行了。
其他部队都在喝酒搞女人,只有李广这里,严令不许饮酒、狎妓。李广知道,大战将起,沉迷于酒色,会掏空士伍们的身体,消磨士伍们的意志,让他们有所牵挂,而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战斗中去。
李广率先严格执行,然后李蔡与李宣有样学样,最后在王六郎的命令下,其他七个什,也照搬了过来。这样一搞,却是把李广架在火上烤了,士伍们窃窃私语,看向李广的眼神中,敬佩不再,却是多了几分愤慨。
世间事,向来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其他营的袍泽们在饮酒作乐,自己这里却只能拼命的训练,在营中挥汗如雨,这却是个什么道理?
终于,李广的麾下,有人忍不住了,就在一次训练中,向李广提出了异议:“什长,为何对我等如此严苛?”
李广沉着脸,说道:“大战就在眼前,匈奴人来了,就在外面。他们要抢走我们的财产,侮辱我们的女人。你们不想着苦练本领,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却还想着要沉迷于酒色之中?战场之上,都是真刀真枪,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匈奴人玩命。人家一刀砍来,你因为酒色而手脚发软,到时死的就是你。然后伤心的是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会改嫁,儿女会改姓。想想,到时你要是死了,家中老迈的父母无人奉养,别的男人晚上骑着你的婆娘,抡着巴掌打着你的子女,你现在还要不要去喝酒找女人?你要还想去,我绝不拦着你!”
大家一听,设身处地的仔细一想,不禁都毛骨悚然。李广说的虽然夸张了点,但这些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啊。尤其是在这会的汉朝,从上到下都提倡妇女改嫁,可没有什么为丈夫守节终生不嫁的桥段。
很多道理,一说就通。这下大家都不吭声了。不再羡慕酒肉女人了。训练得更加投入更加卖力了。
李广的话,也被传了出去,顿时,这一营百人,很快就理会了李广的用心良苦。风向又是一变,转而纷纷夸赞起李广来。
李广听了就心想,史书上就说我带兵简易,不击刁斗自卫,只知道远远派斥候出去防备,然后为后人所诟病。现在我就好好的把这个习惯给改一改。而要想练出一支如臂使指的强军来,严明的纪律那是必不可少的。任重而道远,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至于士伍们的意见,李广从小到大学过的政治课可不是摆设。要对付这些憨直的反对者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很快,王六郎这里的格格不入,就成了军营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有其他士伍来笑话,王六郎这边的,就用李广的话来还击。
“你在这里不用心操练,只顾着玩乐。上了战阵就知道利害了。到时你死了,父母流泪,婆娘改嫁,儿女无依。野男人会用着你的抚恤,操你的婆娘,打你的娃儿……”这犀利的反击,让嘲笑者们无言以对。恼羞成怒之下,却是面皮上过不去,便动起了拳头来。
军中禁止私斗。但私斗又往往屡禁不绝。就像米国禁止种族歧视,却又经常性的种族歧视一样。不过这回却是闹大了,下面的百将、队正们压不住。层层上报,就报到了周灶的案头。
周灶见了大怒,没啥好说的,大笔一挥,参与打架的,全部剃掉头发胡子,重打十大军棍。再又仔细一看,不禁抚卷叹道:“军中竟有此等人材。”于是又传命,王六郎所部,免于责罚;同时传李广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