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范在地方骄横不法,欺压良善,与官府勾结以诈术夺人田产,使得一家五口四人投井,几乎身亡。某因路见不平,所以拔刀相助。具体详情,公子可以打探。至于证据——”
释罗刹说到这里,明显犹豫了片刻:“某虽义愤不平,却不愿牵连师门,所以动手之时,并没有露出面目,也未施展任何师门武学。那个时候,也只是想对那苏范略施惩戒,吓唬一番而已,从没想过要杀他。”
李世民心中了然,他也猜这么一位佛门禅宗的武僧,不至于戾气如此深重,一出手就要杀人。
“然后了?”
“然后那苏范有暗疾在身,我只是用不到一分的力气踢了一脚,这家伙就直接断了气.”
释罗刹说到这里,是一脸的懊恼之色,不过他的语中却并无多少悔意:“之后这苏范的护卫情急之下与某拼命,某不得已,只能动用墨甲,将那三名武师陆续打伤在地,这才匆匆离去。某估计就是这甲,暴露了身份行藏。”
李世民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战甲?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是一尊将级的韦陀甲,产自前代梁朝。”
释罗刹脸色更苦:“说来惭愧,我少林寺的寺众稀少,物产不多,墨甲都是历年来收购的二手旧甲。而如今关西一带,几乎所有的韦陀甲,都在我寺手中。”
李世民的神色,却已放松了下来。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出面目,那问题就不是很大。
如今的武功苏氏,固然是权倾朝野。可在关西一地,尤其是武功县附近,他们唐国公府,才是说话最管用的一家。地方官府若无李家配合,必将政令难行。
“如此说来,你之前的韦陀甲也不能用了?需要雇主给你另行配备是么?”
“正是!”释罗刹略显羞惭之色,下意识的将双手合十:“不过如能有一尊帅级的墨甲傍身,那么某有自信,同阶之内,绝无敌手!便是那些一品宗师,释罗刹也有把握,撑过至少二十回合!”
李世民不禁微一摇头,他算是知道释罗刹,为何不召人待见了。得罪了苏氏是一因,投入太大则是第二因,
为了这么一位三品的武师,不但要与当朝宰执龃龉,还得先投入十几万贯,这无论换成是谁,都会三思而后行。
偏偏这家伙,还有脸皮索要两万贯的年薪,这都足够买一套很不错的将级的墨甲了。
可此时释罗刹又老脸微红道:“除此之外,我可能最多为公子你效力五载。五年之后,释罗刹可能就需返回师门,继承师长的衣钵。”
李世民听到此处,已经是唇角抽搐。敢情这‘少林弃徒’四字,只是这位的自说自话而已,并没有被少林寺真的驱逐出门。
而自己在为他摆平了苏家,投入一尊帅级墨甲之后,还只能得此人效力五年。这样的条件,还真亏这这家伙能说得出口!
这个释罗刹,完全是准备将雇主家当成避难所了。等到五年之后事态平息,就准备过河拆桥。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这家伙还算实诚,没有做任何隐瞒。
而李世民在凝思了片刻之后,就冷冷的问道:“我这里正好缺少侍卫,可在我雇请释兄之前,还需将你所言之事一一查证,之后再做决断。不知释兄,可愿随我回府?”
释罗刹大喜过望,当即就将头上草标拔掉,把身前的那块木板也捏成粉碎:“某心向往之,求而不得!”
李世民见状,顿时哑然失笑:“这么干脆?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某现在哪里还有得选?”
释罗刹无奈的抓了抓头:“不敢瞒公子,如今在这洛水之畔,就有许多人在等着我释罗刹出去。其中三四品的武师,就有着好几位。今日如非是公子垂青,释罗刹就得跳河逃生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而问道:“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是京城哪一家贵胄?”
“唐国公府李世民!”
李世民笑容灿烂,对自己的身份直言不讳:“如今在左备身府,任职千牛备身。”
“李世民?这个名字,好似有点熟?”
释罗刹蹙了蹙眉,凝神思索。而他的眼角余光,随后就望见了一张粘贴在不远处的大红榜单。
当望见李世民的画影图形,以及‘唐国公次子李世民,悬赏花红五十万贯’的时候,释罗刹的面色,也不禁一阵发青。
※※※※
可能是没有其他选择,释罗刹尽管脸色很难看,却并没有从李世民的身边离去。而后者也在装模作样的一番之后,终于逛到了杨韵的摊位前。
只见这女孩的头顶,也同样插着一根草标,前面则是一块木板,上面也刻着几行字——越女剑派弟子杨韵,真元三品,精修幻电天刀,清风玄体大法,飘渺无相诀。自备战甲,求为上府供奉,年薪不低于两万贯。
李世民扫了一眼之后,就不禁一阵惊奇。这个女人,明明是影卫的身份,可为何又是越女剑派弟子?这可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在吴越一带,这越女剑派可是个庞然大物。且传承悠久,源自于千年之前,春秋时代的一位越国女子。
“公子,我看此女能为不俗,绝不逊色于某。不对,说不定她更在我释罗刹之上,”
释罗刹悄悄把头凑到了李世民耳旁咕哝道:“公子如能将这女人也延请入府,那是最好不过。”
他自忖自己已没了挑选雇主余地,而如果有杨韵这样的人物做同僚,日后自己的身家性命,无疑更安全的多。
即便李信,也是扬了扬眉:“公子容禀,我观此女无元力在外,然后一身气机圆融自然,合于天地,必是修为可观之辈,且极擅于遮蔽真元。”
李世民对这二人的提醒只做不闻,不动声色的走到近前:“敢问这位杨小娘子,可是有什么麻烦在身?”
那杨韵闻言,也俏目流转,朝李世民看了过来:“麻烦是有,不过并非是小女子,而是小女子的师姐,她现如今正被关押在司隶台诏狱。如果公子能为小女子解决这一麻烦,那么小女子愿为公子效力五载。”
李世民暗暗好笑,心想这怎么又是个五年?好在这位的薪俸,可就正常厚道多了,虽与释罗刹同样,是年薪两万贯,可这位自带战甲,无需额外提供。
只是这个师姐又是什么鬼?难道是另一个影卫?
而依旧围在这摊位前的那几位贵胄公子与富豪,则纷纷摇头。
“姑娘太想当然了,要从司隶台诏狱中捞人?谈何容易?”
“你那师姐的事情,我打听过了,涉及劫夺军粮的大案,只怕一时之间,难以脱身。姑娘不如先肯随我回府,让我再想想办法怎样?”
“正是!虽说司隶台没有证据,可这件案子,已被那位司隶别驾咬上了。姑娘你这位师姐,只能自认倒霉?”
“此事我无能为力,不过姑娘若肯来我们三钱商号,俸银加倍都是无妨。”
可惜杨韵听了之后,并无任何心动之意,依然眼神定定,看着李世民这个新的‘顾客’。
后者也没怎么细思:“此事略有些棘手,不过也不是办不到,且三日之后便可见分晓。这段时间,小娘子可能随在本人左右?”
他心中却是一阵发虚,这只凭他自己的能力,自然是办不到的。可如果这是绣衣卫的安排,那又是两说了。
而周围众人闻得此言,也都是眼现错愕之色,全都下意识的往这家伙的身上,贴上了‘厚颜无耻’的标签。猜测此人,多半是蓄意蒙骗,想要将这美貌小娘,骗到手再说。
不过这位越女剑派的弟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之前早就有人尝试过了,却都无一例外的碰壁而回。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杨韵却当即就摘下了头上的草标,起身朝着李世民一礼:“民女敢不从命?无论公子最后能不能做到,只需尝试过了,民女都感激万分!”
这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眼现惊奇错愕之色。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人注意到李世民腰侧的那把千牛刀,于是尽皆默然。原本有意出言劝阻的几位,也纷纷打消了念头,
能以十五岁之龄而配千牛刀者,大隋已经许久都没有过了。
在北周年间,这还很常见,李世民的父亲李渊,就是十五岁都授千牛备身一职。可自从先帝混一天下,整顿了天下官制之后,就很少有勋贵,能在十八岁之前得授千牛刀。
——可如今一位不到十五岁的备身,就站在他们面前。
可想而知,此子要么是出身富贵已极,要么是深得天子垂爱。这位小娘子会对其青眼相加,也是理所应当,
释罗刹则是错愕无比,心想他这主上,竟连从诏狱里面捞人都能办到吗?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的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