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同样对李世民有了更多惊畏之意的,还有李密。
这位在得知详情之后,也是站在原地愣神了半晌才缓缓回神,然后直接询问:“二公子,不知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
“还在打探当中,不过大兴行台确已行文关西诸郡,要各地抄查白瑜娑的所有产业。”
杨玄纵一声慨叹:“果然就如法主所料,这个竖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不是一个白瑜娑能够应付的。亏我之前还以为,在说动白瑜娑之后,定能让此子落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一直没放弃针对李世民,而那白瑜娑之所以会起意争夺青盐,这是他眼前这位谋士的成果之一。
可惜的是,这并没能够为李世民制造任何障碍。那位都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的就将白瑜娑投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简直就是料事如神了!
李密也很头疼的揉着额心:“这是我的失算,没想到魔龙八部,居然也把手伸到了陇西牧监。也没想到,白瑜娑居然如此明目张胆。”
“这如何能怨你?”
杨玄纵轻声一叹:“不过我现在担忧,我们与白瑜娑之间的联系,是否会被李世民侦知?还有陇西牧监留下的那些手尾。”
他们楚国公府,虽然在陇西牧监内部没有什么布置。可是这些年,陇西牧监私自贩卖的战马,有将近四成落入到他们的书中。
一旦绣衣卫,或者超清的其他侦缉机构追根究底,按图索骥,很可能会使他们,置身于绝险之境。
“这点倒无需担心,白瑜娑既然已经逃归,那就一定会反!至于陇西牧监,也很容易斩断干系——”
李密说到这里,就忽然神色一动:“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我想在近期之内,前往灵武郡一行。”
如今黑白两道的手段,他们都已经较量过了。此时的他,倒是很想试一试,在战场上与此人决一雌雄。
“你要去灵武?在这个时候?”
杨玄纵明显有些迟疑,而就在此时。一位黑衣人,匆匆走入到这间封闭的地下密室内,在杨玄纵的耳旁,悄悄耳语着。
而下须臾,杨玄纵就已眉头打结,同时面透怒容。
这位不等感觉好奇的李密开口,就苦笑着道:“都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第一件,红拂女那个贱人被你料中,果然是对那李靖有了情愫,准备暗中倒向李世民。可惜的是我的人,没能将她拿下。”
“怎会如此?”
李密当即眉头大皱:“我不是提醒过二公子,对于此女,眼下还是得怀柔为上,徐徐图之吗?除非是有十足把握,不给此女任何逃生的机会,否则绝不能轻易动手。”
“二公子可是疏忽大意了?”
“是我擅作主张了,我以为我对她已经足够重视。,这次随我至关西的四位一品供奉,可是无一缺席,甚至还请来了我的授业师尊。我想此女伤势未愈,应该很容易灭口才是。”
杨玄纵一声苦笑之后,也目显厉色:“这红拂女,显然是早有叛离之意,不但藏了一门顶尖的逃生秘法,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瞬间就压住了所有伤势。关键的是她有后院,无面箭罗礼,还有‘淮左神刀’周煜。这二人,足以助红拂女从容逃遁。”
“罗礼?周煜?”
李密不禁磨牙,感觉他们极可能是上当受骗了。
离间之计么?此时的红拂女,多半还没有背离之意。
可他稍一思忖,还是决定略过此事。关于红拂女的事,他李密也是有过错的,没必要让杨玄纵明白此节。
“不知接下来,还有什么坏消息?”
红拂女的叛离,已经是坏的不能再坏。此女参与了楚国公的诸多密谋,也知道了他们太多机密。
一旦这些都被李世民得知,那对于他们而言,无异是异常灾难。
杨玄纵皱着眉头:“然后第二件,天子已经明旨招我与三弟,还有大哥的嫡长子杨伟,随驾从征辽东。又另调平原郡守魏正道任黎阳仓大使。”
李密眼神微凝,心想天子,果然是对楚国公,生出防备之心了。
如果不是在为天子心切于复仇,估计此时楚国公府,已经离浩劫不远。
“然后第三件,宇文罗与宇文神彦,都在两天前七窍流血而死。还有大哥,布置在窦氏手下的人,也在这几天陆续断了联系。”
李密初始没想起,那宇文罗与宇文神彦,到底是何人等?可须臾之后,当听到‘窦氏’二字的时候,就蓦然间身躯微震。
这是他们楚国公府,制衡窦氏的把柄,是能够在天子御前,指证窦氏与唐国公府的关键人证。
他思及此处,不禁一阵磨牙,发出了一阵‘咔咔’声响:“二公子,是李密我无能,你我这次怕是上当了。”
“上当?”
杨玄纵语气迟疑:“说起来,我之前也有上当的感觉。可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出关西,应该是在以身为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李密语声苦涩道:“他在给窦氏做掩护,真正的目的,是要让他们唐国公府,能够脱身上岸。”
此时的李密心内,是充满了挫败感。自与李世民交手以来,他就一直处于下风,没占到半点便宜。
后者的韬略与思路的,就如同天马行空一般无拘无束,或声东击西,或虚实并重,每每都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
他自问自身的智计兵法,在这天下间,应该是少有人能够与他比肩的。可却在这段时间,被李世民打到溃不成军。
这甚至让李密陷入自我怀疑,他对自己的信心,是否是妄自尊大?
杨玄纵则身躯微震,随后就双眼无神的坐了下来:“是这样吗?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在语声中,已经夹杂了几分惊惶之意。
“也没必要过于担忧,那些宇文家的余孽,难道还能出卖国公,讨好杨广不成?这对他们没好处。说来主公起兵,祸乱大隋天下,只怕正合窦氏之意。”
李密语含安慰道:“不过现在的局面,确实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劝谏国公,提前起兵不可。时间拖得越久,只怕对我们只怕就越不利。”
杨玄纵的心神,还是处于恍惚的状态:“提前起兵?那么我——”
“二公子必须尽快赶至御前,以安天子之心。可于此同时,也需要做好随时从辽东逃离的准备。我预计国公最佳的起兵时间,当是在六月左右。征辽大军,深入高句丽境内之后。”
李密振衣而起:“红拂女虽然叛离,可我料此女暂时还不足为患,可以不用管她。倒是天子那边,可以继续努力,想办法让人在杨广耳旁吹点风。陇西牧监罪证确凿,白瑜娑也的确与魔龙八部勾结,可我想眼下杨广的私心,还是希望关西一地,能够镇之以静。李世民如果真是公忠体国罢了,可他针对白瑜娑,多半还夹杂私意。如今他将白瑜娑逼反,天子心内,未必就没有想法。我现在不求天子他下旨叱责李世民,或者将他怎么样,只求能尽快将此人调离关西。我有预感,这家伙在关西呆下去,迟早会让国公在关系数十年的经营,都付诸流水。”
“我会将你此言告知兄长,让他尽力而为。”
杨玄纵终于冷静了下来:“那么你了?以我之见,你最好是留在大兴。我与三弟不在,你正可在此代兄长主持局面。”
李密苦笑,这大兴一地,已经没什么好主持了。
李世民肆无忌惮的杀了他们那么多人,让他们起兵之后一举夺下西京的图谋,已经化为泡影。
幸在他们,其实在这事上,也没抱太多希望。一来大兴行台屈突通与骨仪,都是朝中罕见的能臣,要足够谨慎小心,将这大兴城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他们很难找到机会;二来天子始终对他们的楚国公防着一手,始终不令后者返回关西,接触弘农华阴的祖地。
所以他们现在,已经把重心转向了关东河南。
黎阳仓乃大隋最重要的粮草,不但有大量的粮食储备,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战甲兵械。此间又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上可经运河攻河北,堵塞杨广退路;下可沿黄河入河南,甚至是关中,占据这天下间最膏腴,最精华的所在。
故而此处,也是绝佳的起兵之地,
如今楚国公担任的黎阳行台左仆射,也正方便他们行事,
“大兴的局面,已经败坏至此,已无需太用心。想必接下来的形势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所以我还是打算,前往灵武郡一行。”
李密不厌其烦的解释:“白瑜娑麾下精骑上万,非官军旦夕可平,再若能得陇西牧监之助,轻易可得四五万大军。如能用兵得当,甚至有希望能寇略大兴周边,此举不但能牵制住关西兵马,更可使李世民,彻底失去杨广圣眷。”
——这也是难得的一次,可以让他与李世民,在沙场上正面交手的机会,李密实在不愿意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