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举身边,最亲近的一位谋士。说其人算无遗策可能有些过了,却绝对当得起一句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杨玄纵的语中,满含感慨:“其人少年之时家贫,穷无立锥之地,据说他父亲丧后连下葬的钱都没有。恰逢那时薛举从他家附近经过,见而异之,不但赠钱给他葬父,还赠予其房舍一间,田亩二十,供其读书。”
李密闻言,却不禁唇透冷讽之意:“所以此人就从此归心,对那位西秦霸王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是吗?”
“还有后续呢!”
杨玄纵笑着回道:“之后这郝瑗果然不负薛举的爱重,在西凉一代文名鹊起,他甚至参加了大业初年的科举,从数千举子中杀出,被选为秀才。”
“也就是说,此人如今,还是一位朝廷命官是吗?”
李密的眼中,不由现出了几分冷凝之意。
这所谓的‘科举’,是从先帝年间开始的。
因自魏晋以来,朝廷选拔、任用官员,均以「九品中正制」与「州郡辟举制」为准,却导致门阀世族膨胀,甚至于垄断朝政。
于是先帝首创科举之制,这位在开皇三年正月,就下诏令天下官府为朝廷举“贤良”;因此策成效不彰,于是朝廷又在开皇十八年七月,令京官五品以上总管,刺史,以“志行修谨”“清平干济”二科举荐贤良,至朝中参加秀才,明经二科考试,
且规定六品以下官吏须由尚书省吏部铨举,使得魏晋以来的的「九品中正制」与「州郡辟举制」,近乎废除。
不过将科举之制发扬光大的还是当今天子,杨广不但全盘继承了杨坚的科举,更在大业三年四月扩大规模,诏令文武官员有职事者,可以选拔“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等十科举人,并大幅增加了秀才,明经二科的录取人数。
而在大业五年正月,天子又诏令诸郡以“学业该通,才艺优洽”“膂力骄壮,超绝等伦”“在官勤慎,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强御”等四科举人,又增加了进士一科。
李密知道先帝天子设立此法,正是为制衡世家门阀,提拔地方寒庶进入朝堂。也因此他对这一制度,甚至是那些所谓的‘举子’,‘秀才’,‘明经’,‘进士’等等可谓是天然反感,只因他们襄平李氏,也是受害人之一。
若非是开皇十八年以来,这些寒门子弟大量进入朝堂,杨坚与杨广父子哪来的底气对他们这些关西最顶级的门阀下手?
不过李密虽是心情不佳,对于这郝瑗之才,却是高看了几分。
要知道那科举之制刚开始的那些年份,是没有进士科的。而朝廷录取秀才,明经的总人数都不到二十位。哪怕那一年杨广才刚继位,特旨将秀才,明经的数量增加到三十人。可当时地方的举子数量,也同样不是往年能够比拟的。
这个郝瑗,能够从这数千人的举子当中杀出,在三十席的秀才,明经当中占据一席之地,可见其人文才之高,智慧过人。
尤其此人,还是出生在文风暗弱,近乎于蛮荒的西凉之地,就更是难能可贵。
“如今此人,的确是有着金城县丞的官身。”
杨玄纵微微颔首道:“可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就在郝瑗上京应考之时,此人居住的曼头便城被马贼攻破,兄长与母亲俱被戕害。薛举闻之大怒,亲率三百铁骑,与这群马贼周旋。用了三日三夜,将这近千人的贼匪全数斩灭,并擒拿其首领三人,送至到郝瑗的面前破腹挖心,血祭其母。”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玄纵的语中,已经含着几分钦佩之意:“你要知道,大业初年的薛举,虽然也是边郡大豪,可还远没有如今这样的势力。此人为招揽郝瑗,能够拿出这样的魄力,真是难能可贵。”
李密闻得此言,也同样眼现讶然之意:“难怪这人,能够崛起金城,雄霸一域。”
据李密所知,那薛举之父,前金城薛汪虽然出身于河东薛氏,是关西最顶尖的将门出身。可在薛汪移居金城之初,几乎是等同于被家族发配边疆,甚至是逐出家门的性质。
这薛氏祖孙三代,也极其的硬气,自薛汪以降,从未与河东薛氏有过任何的来往,更遑论借用其力了。
而以如今看来,这薛氏一家只用了三代人,就能成为河西一带的霸者,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
那位西秦霸王,之所以能够经略关西十二郡,据有关西将近两成半的私盐生意,又插手马匹,茶叶,丝绸,香料,瓷器,铁器等等贸易,也绝非只是靠其罕世难寻的武力。
他想当时的薛举,想必是已是钦佩郝瑗的才华,有了招揽之心。可此人能为一个谋士,做到这样的地步,确非常人所能及。
“这郝瑗也未辜负薛举的信重,其人不但推拒了朝廷授予的秘书省校书郎一职,主动将任职之地改做金城。更为薛举出谋划策,在短短一年之间,连续扫荡了四股马贼,击破了薛举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武威柳卓,从而名动关西,铸就他现在霸绝河西的根基。”
杨玄纵啧啧有声的说着:“据说当时的郝瑗,几乎是算无遗策。武威柳卓的所有调兵遣将,甚至一举一动,都在郝瑗的意料之中。那一战,薛氏的死伤,甚至都不到二百人。只用这一点微小伤亡,就吞下了武威柳家所有基业,包括两千顷田地,十二座马场,其中甚至还有一座铁矿。
所以法主你真不需要担心,郝瑗其人,无论是智谋威望,都足以压制住薛家的大公子。且这次薛氏,至少调集了十二位一品武修,还有八百人的具装铁骑,两千人的精锐甲士。可以确保无论李世民在哪条路,都能万无一失。更何况在此之外,不还有我等?”
李密心想这位,对于金城薛家的情报,真是了如指掌。
不过对此他毫不觉惊奇,楚国公府很早就针对金城薛家做出布局,在薛家内部,布下了不少暗子。
这都是前楚国公杨素之功,早在大业初年,这位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位西秦霸王。由此可见杨素的识人之明,可惜的是这位威望太著,被杨广防备有加,又死得太早,否则的话,如今的天下,说不定已经易主多时。
除此之外,那位现任的西海郡司户褚亮,早年也与楚国公府相善。而此人如今,也是薛举身边的谋士。
“也就是说,我们这边的人员,也已准备周全了?”
“这是自然!”
杨玄纵眉梢微扬:“魔龙八部那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可只我们这边,加上你李法主与红拂,就有四位一品武修,六位二品,足以为他们薛家拾遗补缺了。还有,在潼关之后可是华阴。”
——弘农华阴,这是潼关到长安的必经之地,也是华阴杨氏的华阴!
光是他们楚国公府,在这里就有六百顷以上的田庄十余座,童仆将近两万余人。甚至只是明面上的护院甲士,数量就高达三千。
旁边的李密,不禁眼神微亮,胸中一直萦绕的那丝忧虑,总算稍稍淡去了些许。
自从半年前白马寺附近一战之后,他就一直有这感觉,那位唐国公府家的次子,如果不能及早除之,那早晚都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自家与主公正在谋划的大事,也说不定就会折在这个小子的手中。
而在冬狩之后,他的这种感觉,就变得愈发的强烈起来。事实上,从去年八月以来。李世民的一应作为,其实已在一定程度,印证了他的判断,
所以李密对金城薛氏与李世民的这场交锋极为重视,这应该是除去此人的上佳时机。至不济,也要敲碎他的牙齿,剪碎他的利爪,使之再不能为祸。
只是当李密的目光,再次看向那潼关的时候,他心中却又升起了一丝不安,
“先回去等着吧,我想在他休养精神,恢复状态之前,那个家伙是不会走出潼关了。你我在此间,也是白等。”
杨玄纵一边说着,一边仰望着天空:“我让人在华阴附近准备了一件别院,美酒佳肴尽皆齐备,正可供你我以逸待劳。”
“可我觉得,你我还是在这里先观望一下情况为佳。”
李密微微摇头:“那竖子善于观风望色,不会不知道此行的凶险。如果我是他,未必就会主动踏入这个陷坑。”
“你说的极有道理,可是眼下,他除非是将关西经营出的基业弃之不顾,否则有不出来的可能吗?”
杨玄纵一声哂笑:“他如果真不肯出潼关,那也无妨的。没有关西的银钱供应,我看他怎么供应手下那几位一品武修?这可是当初,法主你对兄长说的话,怎么现在就忘在了脑后?”
李密听了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回应解释,可随后由止在最边,面上同时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他知道现在的李世民,看似已经面临着死局,可其实还有着破解之法的。可李密希望那个家伙,不会桀黠奸猾到这个地步——
PS:此处郝瑗经历都是笔者演义,真正的郝瑗是西凉士人,金城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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