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连城的脸色,也如同此时的曹问与戚良臣一般,黑如锅底,
这一年东都内发生的事实在太多,无数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让他疲于奔命。
“回禀别驾,属下已查到了这只魔纹箭的来源——”
这句话使在场二人明显精神一振,可司马连城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们的心情重归谷底。
“正如大人所料,卑职查得这些箭,却是两年前由右屯卫的武库流出,被黑狼贾全收了去。可黑狼此人,早在一年之前就已死在了城东一条臭水沟里。所以最终这些箭,到底流入何人之手,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头绪。”
“这些国蠹!”
戚良臣不由一声痛骂:“似迅风箭与爆裂箭这等国之重器,居然也敢偷卖出去,他们就不惧国法?”
曹问则是紧抿着唇,眸色阴翳无比。他听出戚良臣有指桑骂槐之意,暗指林广偷漏城门税一事,可现在的他,实无心思理会这些。
“除此之外,卑职还特意去问过黑市的‘神算子’.以及其他几个情报商,可这几天以来,并没有任何人尝试打探过林广的行踪,暂时也没有七天前那人的线索。不过在此之外,还有包括凤栖楼在内的几家,可能需要别驾您亲自出面。”
司马连城的语声,略有些沮丧。
在薛成德身死之后,绣衣卫曾追查到七天前有人在黑市的情报商‘神算子’范铭处,购买过这位殿上太监的消息。
可惜的是那人将容貌身形都遮掩的严严实实,‘神算子’也没有特别在意,所以绣衣卫暂时还搞不清楚此人的身份来历。
司马连城原本以为这次在黑市那边,一定会有些收获的,毕竟就现场来看,这明显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伏击。对方是早知道林广会出现于此,所以才能提前选好狙击的地点与角度。
然则东都之内,依靠贩卖消息情报以为生计之人,虽是多不胜数,可能够探知到林广具体行踪的,却是极其有限,背后也都有着一个不小的势力作为依靠。
而在司马连城想来,这人只要是从这几家手里拿到的破绽,就必定会有踪迹可寻,可结果却让他颇为失望。
“凤栖楼这几家已没必要问,薛成德身死之后,曹某就与他们打过招呼。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必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于我齐王府。”
曹问的神色清冷:“司马郎将,你只需与我说,你们这次兴师动众,可有查到那刺客的踪迹?”
司马连城闻言,却先是看了戚良臣一眼,见后者示意无妨,才摇头答到:“事发之时,卑职就已调动绣衣卫与左右武侯卫兵马,封锁周围二十里,近三十个坊区,并以精锐沿城墙一侧排查,可至今仍无所得。只有不久前,有一队巡城禁军说起,道是他们在城墙上巡逻的时候,都曾听到一声异响。那声音极其轻微模糊,不太似弓弦开动。不过下官曾带他们去确认过方位,发现这异声起初,恰与这箭的来处重合,”
“城墙?说来这箭,确是来自于东面城墙上,远隔十一里,这人好强的预判,也极其自信,”
戚良臣若有所思:“可这说不通,城墙之上一马平川,无处可藏。那么大的一尊墨甲,他们难道就没有察觉?”
“他们确是毫无所觉!”
司马连城道完这句,就注意到了曹问那略含质疑的视线,他顿时脸色一青,语声陡然冷凝了下来:“这些禁军没有撒谎的必要,也不敢欺瞒。我们绣衣卫更不至于连实话假话都分辨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尊墨甲还有着极强的隐遁之能?”
戚良臣完全没去关注曹问的表情,自顾自的沉吟道:“这种类别的王阶战甲,应该不超出十五,就不知是其中的哪一具?”
可惜他们掌握的情报实在太少,只知这尊甲,应该是专精于射术,可具体有什么战技,力量如何,速度怎样,都一概不知,所以他现在,其实也分析不出什么所以然。
何况自两汉之后,历代铸成的王阶战甲不下千具,许多于史册无载。便是他们绣衣卫,也不敢说能掌握所有王阶战甲的资料,
“你帮我转告河南郡丞,如果实在查不到的话,那就尽早解除封城,不要太惊扰城中百姓。也好让我们绣衣卫的兄弟,还有那左右武侯卫的人马,今日能睡个好觉——”
“戚别驾怎可如此草率?”
曹问未等戚良臣说完,就是时浓眉倒竖:“元凶在逃,这个时候,正该全城大搜,将这惩之以法才是!”
“怎会是草率?”
戚良臣不屑的微一摇头:“全城大搜,就能有结果?这岂非是自欺欺人。曹兄莫非以为,那人会就此罢休?这时候就让我们这些办事的人用完所有力气,日后这凶手再出现怎办?我绣衣卫也就罢了,左右武侯卫的那些禁军将士,为你们家的事连夜奔波,岂会没有怨言?”
曹问闻言一怔,随后就一声冷哼:“这是为国除凶!本就是他们份内之事,谁敢抱怨?”
可他虽是这么说着,接下却不再与戚良臣理论,而是直接往楼下行去:“也罢!你戚别驾于此间,自有专断之权,可今日之事,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知于齐王殿下。”
“那么顺便请通知齐王,是否能将他亲近的朝臣部属,列个名单给我?否则我绣衣卫,依然是毫无头绪,无所防备。”
戚良臣眼见那曹问的脚步顿了一顿,这才继续下楼,不禁唇角微挑。而随后他就神色凝然,注视着司马连城:“还有一事,给我查清楚,在黑狼贾全死前的一年,到底有多少支魔纹箭从他手中流出,又涉及到什么种类。如果能查出他有那些买家,那是最好不过。”
※※※※
“第一个目标薛成德,是为断齐王在宫中的奥援;第二个目标,是为且断齐王府的部分财源,那么第三个目标是谁?”
返回李世民的别院之后,张雨柔就睁着一双大眼睛,满含期待的看这间别院的主人。
“我建议公子,可以对入云楼的楼主秦可柔下手,这家青楼不但是杨暕的另一财源,也是齐王府最重要的耳目之一,你如果能将她射杀,杨暕就等于是小半个聋子与瞎子,好对付多了。”
“秦若?”
罗礼却明显不以为然的摇着头:“我劝主上,还是郑重考量为佳。我见过此女,实力深不可测,且那入云楼内,也有诸多好手坐镇。便是我要对她动手,也需慎而又慎。加上如今,那齐王麾下的诸多羽翼,必是戒备有加,主上你不会有机会的。即便要动手,那也该是您将这尊神血睚眦调试妥当,真正掌控之后。”
张雨柔则是‘嘿’然一笑:“我当然知道秦可柔的实力,不是公子可以应付的,可如果加上这个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通体紫金色的玉符,拍在了身前桌案上。
旁边李世民只看了一眼,就瞳孔收缩。
这似乎是,传说中的后羿神符?
罗礼的面色,也是凝重无比。
“如果是平常的状况,公子确是难以射杀此女,可如加上这张符,却一定能够取她性命。”
张雨柔满含期待的,看着李世民:“如果你要动手,那么最多两天之内,我就可以打探到她接下来的行踪。”
李世民却若有所思的,看着张雨柔:“据我所知,这个秦可柔,不但是入云楼主,更是十二连环坞的副龙头?”
十二连环坞是一家新近兴起的帮派,由十二座位于通济渠与永济渠附近的水寨组成的联盟。
而这些水寨联手的目的,正是为抗衡张仲坚的青龙山庄,控制运河周边的私盐渠道。
所以严格说来,这秦可柔其实并不能算是齐王的下属,只是托庇于后者,借重其权势而已。
“那又怎样?”
张雨柔理直气壮的与李世民对视:“十二连环坞确实是我父亲的竞争对手,可这家也同样是河北与山东一带,最大的人口贩子,秦可柔每月可为齐王提供一百多万贯,可这些钱里面,不知沾了多少人血?几年来有多少人家因十二连环坞妻离子散,又有多少女子不得不沦落风尘,沦为娼*妓?何况公子你现在的谋划,不就是想让齐王麾下人人自危?那么似秦可柔这样顶尖高手,岂不是最适合那来立威的对象?”
李世民闻言不禁动容,可他在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微一摇头:“此事再议,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再说。”
之后他不等张雨柔再次开口劝说,就径自长身站起:“明天我得入宫销假当值,所以这刺杀行动得暂停两日。”
张雨柔先是错愕,之后就很懂事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全数咽了回去。
李世民回宫当值一事,她是早有意料的,也知此事势在必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这都是一件好事。
尤其对于他们在关中的私盐生意而言,一个前程似锦的世家嫡子,千牛备身,与一个已经辞去官职的家伙,份量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