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你不姓何,你身上还留着我们何家的血!]
[你妈当初没打死你都是我们祖上积德给你换来的!]
[亏你爸花几百万养了一个疯婆子和白眼狼,我真是长见识了!]
当听到女人尖锐刻薄的嗓音一次次说出比辱骂更难听的话时,就算萧阑对于何墨买房子的行为有再多的不解和失望,此时都被满腔的愤怒所盖住。
她看着那女人恼羞成怒的嘴脸,不明白好好的亲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侄子说出这种话来。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顾,甚至是从对话中明显可以知道的过去的事不关己的冷嘲热讽,即使现在来也不过是想从何墨身上白白得夺取经济利益的好处而已。
这样的亲人,还算什么亲人?
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何墨评头论足!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些不负责任而又恶毒的话来!
萧阑觉得自己的怒气无法抑制,像是随着那个女人一字一句而愈演愈烈般,那样太过浓厚的愤怒似乎在体里肆意乱窜,甚至于到了他的灵体已经无法承受的地步。有什么像是溢了出来,犹如泉流一般猛然喷涌出,然后在那一刹那阴风乍起,伴随着灯泡破碎的响声。
那骤然的声响不仅把小姑吓住了,就连萧阑也顿时吓了一跳。
[我妈来找你了。]
何墨这么说着,独属于少年的清糜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诡异。
萧阑知道何墨肯定已经猜出了是他做的事了,但仍然故意这么说,吓人的技术也真是一流的。
小姑吓得魂飞魄散地准备跑出去的时候,萧阑像是实验性的回忆着刚才的感觉,类似于用意念控制的那般嘭得让门突然关上了,那关门的震耳声似乎让楼层都颤了一下。
看着那女人更加恐惧和颤抖的身躯,萧阑觉得这女人也是活该,但这样被吓着也好就算帮何墨出气了,而且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敢来了。
但是这股莫名其妙激发出的诡异的力量,就像是——怨灵进化了似的。
等何墨关上门之后,他便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洗盘子。萧阑在一旁反而有些生气了,不管怎么样刚刚发生那种事情,至少何墨也该惊讶一下,或者淡淡说他一句长本事了也好啊。至少不要这种完全无视的状态,一点都不把他这个怨灵当回事。
更何况,刚才买房子的事情怎么都不跟他解释一下。
萧阑生气得快,冷静下来也快。以前周围的朋友就经常说萧阑有些时候就是个人来疯,总是爱无缘无故得招惹人,经常没道理地发疯,等到这种时候,就把萧阑晾在一边晒晒干就好。
现在何墨就把萧阑晾着了,但其实萧阑也不生气,刚刚朝小姑发了一顿怒火后,反而倒冷静了下来。何墨在洗碗,萧阑一个鬼在一旁想东想西,不知道那个房子何墨为什么要买?是要买来住吗?还是用来投资?如果都不是的话,那买房子做什么?还是说,真的只是随口说出来骗骗小姑的?
但总而言之萧阑觉得,就算何墨在外面买了房子,何墨还是不会离开。
等到何墨终于将厨房整理干净了,意外的事情来了,何墨将一个本子一支笔摊在了桌子上。
“你试试看能不能写字。”
萧阑惊住了,他看着何墨理所当然的神情顿时发觉,刚才似乎无意间推开新世界大门的人不止萧阑一个,还有何墨,这人竟然已经自顾自地打通了一个可以让一人一鬼成功交谈的新通道。
但是尝试的难度有些大。
身为怨灵的他终于开始理解了什么事念力,但是尝试起来顶多就是刮点阴风,吹吹窗帘,笔的话顶多也就是能够飘起来而已。要在纸上写字什么,萧阑简直不敢想,就跟自己在一米高的楼上用绳子吊着一直铅笔写字一样。
“别睡觉,好好练。”
何墨看着那漂浮不定的笔,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说了这句之后就回到课桌上,看样子是开始学习了一样。而鬼魂的萧阑就那么瞪大眼,看着何墨的背影。这算是什么话?别睡觉?我本来也不需要睡觉啊!理所当然地就给他下任务了?谁规定身为怨灵还要学会写字的!
但是如果可以写字的话,就可以直接和何墨用文字交谈了,其实这个结果对于萧阑还是挺有吸引力的。像个正常人一问一答一样,而不是只能附身或者站在萧阑身旁干瞪眼。
而且身为鬼魂的他时间实在多得可怕,有件事情专注着做也不是什么坏事。
萧阑看了看何墨的背影又看了看桌子上那只黑笔,莫名突然觉得自己前途渺茫。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其他怨灵的话,萧阑肯定已经丢光了怨灵一族的脸面了。
“南阳区的房子,我不会去住的。”
萧阑猛地抬头,哦,对了!不提他都差点忘记了,房子的事情!所以不住你为什么要买啊!
“近市中心的精装修甲级公寓,我去看过了,交通便利,小区里环境很好,在二楼噪音也不会太大。而且,对口的是市里最好的小学。”
即使何墨说了这么多好处,萧阑仍然不懂,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吗?只是单纯地觉得好?
“你的父母又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现在也该一岁了,叫萧念。那房子一百四十平米,虽然不大,但一家三口住也绰绰有余了。”何墨继续说着,他背对着萧阑让他看不清何墨此时的表情。
萧阑愣了一下,然后恍然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即使猜到了萧阑却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墨。这栋房子,竟然是为了[萧阑]的父母买的?何墨竟然是要,将几百万的房子送给他的父母?
“你曾经说过长大后,要帮你父母买一套新房子住。”何墨轻声说着,有些慵懒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凉薄沙哑,那声音透着些疲乏,“然后隔壁家要住着我,这样就可以天天窜门。就算以后和父母天天斗气都不用怕,只要带个人跑到我家就够了。”
萧阑怔怔地看着何墨,即使他拥有[萧阑]的记忆,但是他也已经记不清那些话了。
“萧阑,你曾经说了很多话,想做的事很多。”何墨转过身来,他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下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柔软的发丝安静的垂下来,产生静谧的美感,“尽管我想说,是我夺走了你的一切,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你。但是我毕竟不是你,我真正能给你的也只有我剩下的。”
萧阑似乎还是第一次听到何墨说这么长的话。
何墨的话的意思就像是,何墨有什么,便会给萧阑什么。
甚至包括他的躯体,亦或是生命。
其实那正是萧阑想要的,但是听到何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萧阑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于感到悲哀。不管是同情也好,怜悯也好,或者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滋生的依赖也好,萧阑此时此刻都已经无法再将何墨当做一个陌生人,或者是无关紧要的人。
萧阑有些困惑了。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困惑着,但是本就无从选择。
要夺取何墨生命的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他到底是要希望何墨康复起来,还是只想让何墨多活些日子,还是希望何墨现在立刻就意外地死去?
萧阑是矛盾的,他一边希望何墨活着,一边又有私心想要早些从这个世界的束缚里脱身。因为矛盾,所以他才将自己可以有的选择都故意忽视,反而只是静默地看着,他在等何墨的选择。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离着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何墨也不会在上午的时候买菜了,往往是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买了菜回来等着萧阑做晚饭。萧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附身煮夫的生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越发的没有底。
萧阑突然有些不想附身在何墨的身上了,他自己能感觉到的,似乎每次附身之后他的灵体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削弱了反而是从何墨身上获取了什么一样,想也是身为一个怨灵附身在普通人类身上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即使何墨没有说,但是萧阑也发现何墨的皮肤上出现了奇怪的黑色的纹路,萧阑愈发觉得附身这件事情应该适可而止了。
萧阑不附身不做饭,何墨就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等着。
“萧阑,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吗?”何墨毫不介意地撩起了黑色的袖口,在白皙瘦弱的手臂上,有着浅黑色的纹路,看上去恐怖而又骇人。
是的,就算萧阑心里想这么多,真正的当事人何墨却并不在意。
萧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这就是何墨的选择。
所以也只有那一次而已,接下来的日子里萧阑依旧该附身附身,该做饭做饭。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何墨会死,不管是何墨的脑癌,还是何墨的厌世心理,甚至是怨灵附身对于何墨的影响,何墨都会死,那么萧阑只想要尽力在这死期之前的日子让这家伙过上应该有的正常好日子。
何墨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萧阑做饭都跟打仗似的,争分夺秒地将饭做好就立刻把身体还给何墨。但是萧阑知道何墨并不在乎,不管是愈发严重的病情,还是身体上蔓延开来的诡异的黑色纹路。
这一天何墨似乎身体格外不舒服,早上的闹钟响起后直接按掉了,并没有去上学只是捂着脑袋又继续睡了下去。等睡到了十一点的时候,起来喝了口水,就从冰箱上取下一张便利贴去买菜了。
但才没过二十分钟,萧阑却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何墨回来了。后来听着那开门的声音不太对劲,反倒像是在撬门了,萧阑顿时惊诧,这光天化日的居然就来小偷了?
等门终于被撬开后,萧阑意外地看到了那个之前送蛋糕的少年站在门口。
又来了,这也不是萧阑第二次看到他,之前也有来跑过几次,每次都带着礼物,但都被何墨拒之门外了。最后一次还故技重施地带着同一款蛋糕过来,但还是被何墨无视了,只怕这人一直想不通怎么那次生日蛋糕何墨却破天荒收了,而且还说了谢谢。
萧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就是比何墨小一岁的,刘慧的儿子,何晓期。虽然是刘慧的儿子,按照道理来说其实也算是何宇华的私生子,但是何晓期却对何墨很好,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真心,倒像是真的将何墨当成家里人对待了。
“晓期,我们这么进来不好吧?”这回倒是又多了一个人,站在少年的身边墙后面,萧阑还看不到人,似乎是躲在一旁有些心虚的样子,或者又是在把风。
“是你跟我说你看到何墨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才趁何墨上课的时候来撬门的!”何晓期蹙眉低声说着,“喂,林莱,我是真相信你的话才这么做的,你快点过来给我看看!”
不干净的东西?何墨身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阑突然一震,觉得大脑里顿时警铃大作,这话说得不就是我吗?
下一秒,萧阑只看到何晓期身边的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进入了视线,那少年眉目清秀此时有些惴惴不安地低着头。当林莱抬起头时,萧阑的眼神与他正好对上,仿佛真的是互相都看到对方了一样愣住了,林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一人一鬼顿时四目相对。
萧阑怔住了,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竟然能有人看到他,似乎脑子突然间就短路了。
他抬了抬手,向林莱挥了挥,有些稚气的声音带着迟疑,“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