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阑一行人隔天清晨便从费罗赛城出发向兰索尔领地行驶,随行的人都知道这位还未坐实位置的兰索尔家族继承人买下了一个奴隶,宠爱有加,夜夜沉迷,但也无人敢提议不满。
途中还相遇了克里夫司祭和他的新夫人索菲亚。这还是萧阑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家人,从名义上来说索菲亚是他的妹妹,女子遗传了家族的紫发。紫发翩翩落在双肩,华丽而精致的礼服,她的容貌精致皮肤净白,鲜少说话,眉眼间却透着一抹郁色。在见到萧阑的时候,很有礼貌地恭敬打了招呼,真诚坦然,并没有萧阑经常从旁人眼中看到的掩藏的不屑。
说是新夫人,那是因为克里夫司祭在索菲亚前有两位贵族夫人,但是一个因为体弱病逝,一个因为据说是在一次出行中遇到了危险的魔物而遭遇不测。
但克里夫司祭在教廷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而教廷更是举足轻重地权衡着整个帝国,在皇廷势力中心日益没落的兰索尔家族便将唯一的年轻女儿嫁给了已经年过四十的克里夫司祭。此次克里夫司祭从修尔法城出行前往圣殿已经有人猜想是为了晋升主教的位置,众人接见的态度愈发恭敬而又虔诚。
碰巧相遇后便顺路一道走了,路途中萧阑与克里夫司祭交谈了一路。并不如同萧阑印象中应该的神职人员,克里夫司祭交谈风趣幽默,面容和善,他虽然年龄已是中年但阅历甚广。一路反倒和萧阑有说有笑地说了不少各地的趣闻,这让萧阑这个从偏远的小地方来的人涨了不少见识。
“克里夫司祭,您知道为什么教廷会突然下达灭绝罪族的圣结令吗?”在聊了许久之后,萧阑好奇地问了出来。那个罪族奴隶的身份已经被他遮掩了,除了洛克和奥奇知道外并没有人意识到只当做是买来的一个普通奴隶,而洛克知道的时刻还一直咋咋称奇,伸手认真琢磨了男孩头发好一会儿。但是萧阑仍然不明白,毕竟教廷的这个命令下达得太过突然和惨绝。
“这个啊。”司祭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开口的模样。但是看着萧阑一脸求知的表情,轻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既然是阁下的话,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教廷里的最尊贵的预言者,发布了一道预言。”
“什么预言?”萧阑不禁更加好奇。
“双黑之子,携祸乱而生,堕世界之巅。”男人一字一顿郑重地说着。
萧阑的眼眸骤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克里夫司祭看,似乎是想要看出什么是在忽悠自己的破绽般。但是男人的神色坦然,很明显不论这个预言是真是假,但这是克里夫司祭所知道的。
如若如此,萧阑也能够明白这个圣结令的用意。双黑之子,这个指向一定只有罪族之人才有的特征,既然预言之中罪族后人会毁灭世界,那就从根源灭绝所有罪族之人。但是,这个预言是真的,这个世界当真要被一个黑发黑眸的人毁灭?这怎么想都觉得简直不可能。
“吓到了?”克里夫司祭看着萧阑一副傻愣着的表情,那双蓝瞳满满的都是困惑和惊诧,克里夫笑了起来,“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个预言者上一个预言还和你有关。”
“什么?他竟然还预言到我了?”萧阑这回更加吓一跳了,什么双黑之子就算了,他就当做随便听个冷笑话。但是这个最尊贵的预言者预言了他,该不会是暴露了什么吧。
“公爵之子将引领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克里夫司祭继续说着。
萧阑顿了顿,公爵之子,兰索尔家族重回巅峰。等等,这句话感觉好耳熟,似乎之前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过。年纪轻轻就天赋斐然成为了大剑士,继承了公爵初代洛里昂大将荣光的苏格菲少将,将持手中之剑,秉剑士之精神,引领兰索尔家族重返荣耀。
但是苏格菲已经死了啊,就算再可惜再不该但是也已经死于瘟疫。萧阑不禁疑惑了,这个预言者说的话到底能信吗?明显怎么看就一点都不靠谱啊。
克里夫司祭笑着说道,“如今看来,阁下便是这个引领之人。”
萧阑沉默,“……”简直别开玩笑了,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
萧阑自然也知道克里夫司祭说这话玩笑和恭维的程度为重。毕竟再出了后面这一条双黑之子的预言之后,承认上一个预言的真实性岂不是在变相相信这个信仰着神明的世界将被一个罪族的双黑之子颠覆吗?但即使如此,出了这样的预言,教廷也不可能置之不顾。
被神明所抛弃的种族,被黑暗所侵蚀的罪孽,被邪恶所污染的奴隶。
这样的存在,恐怕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屑一顾。
灭族,也不过是清除邪恶和污秽的光明正义之举。
“司祭大人,已经傍晚了,是否要在此处驻扎。”马车缓缓停下,这一条路上因为和克里夫司祭聊得很多,萧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都已经晚上了。
原本萧阑一行人回去的路程有一段算是与克里夫司祭顺路,路程也稍微更改变成与克里夫随道。但说起来,这条路反而要更近一些,但是因为路途上也许会有未知的魔物和凶险,所以已经经受了一次致命打击的兰索尔家族不敢冒险。而克里夫司祭本身就是教廷的魔导士,拥有光元素的高级魔法,本身实力出众不必担心而挑选了最快达到圣殿的路途。
“就在这里吧。”克里夫司祭拉开帘子瞄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轻笑地看向萧阑,“下去走走吧,你应该还未曾见过这番景色。”
当萧阑下了马车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克里夫司祭说的话。
洛费之城,被称之为灰烬之城的地方。
虽说是傍晚,但是天空只剩下微光,就那一点光束似乎都即将泯灭一般。四周的土地尽然是一片灰色,那浓郁的阴暗似乎遍布视野,难以确认方向。而脚下踩着的幽深的土地看不到任何植被,只剩下尘埃遍布,灰烬于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腐烂而又压抑的气息,让人有些不舒服的窒息感。
“伊索兄长。”
萧阑转过身来便看到索菲亚已经走至了自己的面前,低眉顺眼地唤了他,而索菲亚身边一同走过来默默跪下的正是他买下的此时橙红色头发的罪族小奴隶。
“谢谢了,没给你添麻烦吧。”萧阑伸手拍了拍男孩的头发,男孩也不抬头,只是依然跪着让萧阑抚摸他的头发。说来他原本是和男孩一车的,但是遇到了索菲亚和司祭之后便因为邀请而上了克里夫司祭的马车。然而那男孩还一人在马车里,萧阑踌躇不下,索菲亚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了主动去了萧阑的马车,并说需要一个奴隶使唤。
索菲亚摇了摇头,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克里夫司祭,然后微微低下头向萧阑告别。在迈步时却在萧阑耳边轻声开口,“请少与克里夫司祭接触。”
萧阑的身体一怔,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索菲亚,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阑倒是知道这个世界里男人和男人婚配并不是奇事,他的妹妹该不会因为他和克里夫司祭谈了一个下午便吃醋了吧?或者说,这难道算是个提醒?
“伊索大人,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洛克从一旁走了过来,笑着低头恭敬地说着。
“恩,我真是饿了。”萧阑点了点头,他其实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觉得饿了,但是在一个享有声望的司祭面前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低下头,拽了拽还跪在地上恭顺的孩子,语气随意但却带着明显的宠溺,“还没跪够啊,起来,吃饭去。”
洛克轻笑着没有发言,似乎已经对萧阑对一个罪族奴隶如此友善的态度已经习惯了。
“我该给你起个名字。”萧阑拉着那孩子边走边说着,没有名字真是不方便,要叫这个孩子的时候都不知道喊什么。反正现在孩子的身份已经变成了普通奴隶,取个名字也再正常不过。
萧阑苦恼着到底该取什么名字呢?为什么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名字永远都是狗蛋儿?
“你想叫什么?”萧阑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转而便问了孩子。
“听大人您的。”那孩子仰起头来,斗篷下那双枚红色的眼眸眨巴着看着萧阑。
萧阑看着那孩子漂亮的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阑的蓝眸微眯着,右手抬起,袖袍微微滑落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缓缓落到了男孩的眼角。
“还好你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萧阑看着孩子玫红的瞳色,不禁松了口气。
男孩歪了歪头,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望着萧阑。
“没什么,走吧。”萧阑摇了摇头只当是自由自语,揉了揉男孩的头发。
男孩静静地跟在萧阑身后,他微垂着眼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枚红的眼眸里一抹浓郁的暗色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