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常青不得不羡慕吸血鬼的得天独厚,这并不是指他们长生不老的诅咒,而是他们各种各样实用的能力。比如爱德华.卡伦的读心能力,他是直接读取目标人的心理活动产生的感情波动,解读成完整的话。也就会说爱德华的能力不分国界、不分语言,只要目标人有思维活动,他就能知道。
常青正需要类似爱德华的能力。
常青的新身体非常差劲,身体素质还不足她真正身体的十分之一。周围的人群因为惧怕而和她拉开了足够的距离,明智的没有在人群注视下使用冰雪能力的常青,只是个长期营养不良的枯瘦女孩。即使她洗掉了身上足足有几斤重的污渍负重,也很难找个人为她解惑。
在场大多数人都比常青跑的更快,她很难拦住一个人询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恐惧她,还有哪里有售卖食物的地方。
直到常青气喘吁吁的拦住了一个看起来比她身体更差的小个子。
小个子是个男孩,常青不知道他真正的年龄有多大,他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头颅还因为营养不足的原因比正常人更大。他恐惧瞪大眼睛,左右打量能够让他逃跑的空隙。
常青不可能让他逃跑,为了把他堵到棚屋的角落,全力奔跑无暇他顾的她踩中了好几滩排泄物。剧烈喘息加剧了对恶臭空气的吸入,常青精神上感到恶心和反胃,但显然她的新身体习惯了这种味道,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常青尽可能和善的询问男孩,人们为什么如此惧怕他。
可能是和奎鲁特人相处太久了,常青的英语除了有些中式的生硬口音外,还有了奎鲁特部落当地的说话习惯。平常雅各布没少纠正她的发音。
脊背岣嵝的男孩恐惧的嚇嚇直喘,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他的皮肤和从事体力劳动的中年人一样粗糙,泛着一种病态的菜色。
男孩的语速很快,有些句子还磕磕绊绊。那种声音有点像罗马音,又有点类似法语,偶尔还蹦出几个不怎么标准的英文单词。
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口语向来是常青的弱项,最开始到保留地时,雅各布甚至需要放慢说话的语速。男孩好多词汇都跑掉了,即使是常青认识的单词,从男孩嘴里说出来她也分辨不出来。她放空脑袋,茫然的望向天空。
这时候常青突然觉得爱德华.卡伦是个很有用处的人,他的读心术不止可以用来偷听别人的心声,或许还可以用来学习外语。
常青的沉默吓到了男孩,他眼中这个干干净净的白人女孩简直可怕极了。
他做出了世界通用的求饶动作——他双膝跪地,趴在地上以一种屈辱的姿势向常青跪拜,不断重复着几个音节。他现在的姿势让他的驼背更明显了,常青猜测他口中重复的词语,应该是“我错了”、“求求你”、或者“放过我”的意思。
男孩的反应让常青头皮发麻,她后退了几步。
余光发现逃跑路线的男孩,像一条被吓破胆的狗,一溜烟的顺着空隙钻了出去,在摇摇欲坠的棚屋间钻了几次,彻底失去了踪影。
常青从小自大收到的教育,让她有了些负罪感。
茫然的望向天空,常青一时分不清她究竟处于一个梦境,还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身处陌生的原始人类聚集地,连言语都没办法互通;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雅各布,怎样才能破除这个梦境回到现实社会。
她根本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想到这,一股烦躁的情绪侵占了她的理智。
面对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人类的第一反应通常是用死亡脱离梦境。这念头在常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很快消失了。常青不认为女巫的药剂能够被这么简单的破解,况且就算答案是死亡,雅各布也不会选择这种类似逃避的做法。
常青想要尽快找到雅各布,她担心他。
如果他和她一样换了身体,还能变成狼形保护自己吗?
匆匆一扫,常青早就发现这个人类的聚集地没有任何高科技产品,明面上这里甚至没有铁器,动物和人住在同一个棚屋里。但动物的眼神可比人类和善多了,虽然她身上沾染了雅各布的狼人气息,但它们也只保持着不随意乱叫的安静而已。
无论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常青认为她应该先离开这比较好。那群行尸走肉看她的眼神令她浑身发麻,脑海里属于危急的警报一直在响。
树林里的酸果子短期也能填饱肚子,如果是过去的常青,根本没必要为可有可无的食物冒险。常青现在这具身体素质太差了,仅仅洗了个澡、在阳光下站立一阵,就让她感到眩晕和眼前发花。
不及时补充有营养的食物,再继续进行超出这具身体能力范畴的运动,常青怕她现在的身体会死。
身体死了,谁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枯黄干瘦的人们非常畏惧常青。得益于此,常青能客串一把强盗,在棚屋主人的眼皮底下闯入,寻找她需要的东西。一连找了五六家棚屋都没找到食物,常青把目光放到脸上菜色更少的人附近的棚屋。
——然后她找到了一根“木棍”。
如果不是常青帮助过农场主打工,肯定认不出这根木棍是由麦皮混合部分谷物做成的。它看起来就像个小臂粗细的硬木棍,完全没有一点食物的质感。和“木棍”藏在一起的还有风干的肉,这种“肉干”表皮裹着厚厚的氧化物,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点味道。
它并不好闻,味道像是剔牙的鳄鱼喷出的臭气。
同样,肉干硬的像一块石头。常青发誓,她把仅有的两块手指大小的“肉干”和一条小臂粗细的“木棍”收起来时,听到了类似石头互相撞击的磕碰声。
“……叽。”常青刚出棚屋,棚屋外面草垛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一个浑身冻伤的小不点缩成了团,肚子不断发出阵阵响声。
小不点缩成不到轮胎大小的一个团,表层皮肤下面可以看到高高凸起的脊椎骨。她的头发是褐红色的,但已经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色泽。小不点的呼吸很浅,□□在外的皮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冻伤,部分皮肤还有褪不去的青紫色。
常青向这个小不点走去,人群骚动了片刻又恢复了冷淡。
小不点用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对准常青,像在看一块石头。小不点是个女孩,表情既没有害怕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这个该死的世界。”
常青把其中一块“肉干”放到小不点的身前,低声咒骂一句退了开。小不点立刻颤颤悠悠的爬起来,抓住那个看起来就坚硬的肉干啃咬起来。她脆弱的牙齿根本咬不动风干的石头肉,徒劳的小口小口吞咽着口水,榨取肉干每一分滋味。
常青觉得这个地方对于食物的重视远远超出寻常,可她还是低估了这里的人。
“bread!mybrownbread!”对面不知道哪个女人发出高昂的尖叫,打断了常青对小不点的观察:“jerky!!”只看到一个比大部分人类略粗壮一些的女人埋着头冲过来,她的步伐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搏命的冲劲,这让她可笑的八字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女人说出的单词很简单,常青连猜带蒙的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她从不知道有人会因为几块不知道能不能吃的食物以命相搏。
其它人漠视的围观着丢失食物的女子冲向常青,他们还特地往后退了几步。
“wit……ch……”缩在稻草堆里的小不点动了动,失神的面对那个冲过来的妇女,不安喃喃道:“mom……ma……”
眼见那个头发乱糟糟,浑身散发着腥臭气息的女人埋头冲过来;小不点连啃食石头肉干榨取味道都不敢,她动作熟练的抛掉肉干缩成团。
“sindelar!”那个女人冲过来首先一把夺走了小不点根本啃不动的肉干,小心翼翼的收到紧贴胸口的衣服里。她又望着常青,吞了吞口水,满脸疯狂喊叫着“啊啊啊”的抓挠过去。
常青毕竟和狼人混得久了,除了增强身体素质,还学到了不少应敌经验。她比闭眼疯狂抓挠的女人要沉着许多,悄无声息的错开两步,等抓挠女人的冲劲过后,常青抄起手中的武器——小臂长短的硬麦皮混合不知名谷物的面包——朝女人的后脖颈敲了过去。
闷响过后,那个女人软软的趴倒在地。
“mama!”被抢走肉干的小不点惊叫,她实在是太虚弱了,爬都爬不起来。
常青走到女人上方,近距离靠近这女人,她更能闻清那股气味。混着油腻、骚气、混着恶露和血液的腥臭,连女人身上粗毛的衣服都遮盖不住。
常青把“木头面包”和“石头肉干”扔到女人身旁。
常青并不算缺乏食物,如同森林里的狼人从不会饿死。她没预料到这里的人对食物的反应这么强烈,她不能也不敢直接把食物还给他们,一点点软弱和善的举动就会引燃这里麻木的人群。这群人就像是欺软怕硬的豺狗,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谦让和美德。
“愿你能够活下去。”临走之前,常青对虚弱的小不点低声说道。
小不点麻木的望着天空,仿佛没有听到常青的祝愿,嘴中喃喃自语:“……be……”
人群随着常青离开的步伐而向后退散。
常青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
——这到底是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