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衣微愣,她没料到会遇见如此蛮横的妇人,来不及示意给下头的仆妇,便看着那妇人一把将香葱甩到案板上,一只手抄起烧火棍,便要打过来。
锦心连忙护着婵衣往后退了几步,沉声道:“主子您当心,别被这莽妇冲撞到了。”
一旁的颜黛也随着自个儿贴身丫鬟急急的退后了几步,微微皱起眉毛来,无措的看向婵衣,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妇人瞪着眼睛看着眼前华服云裳的妙龄女子,虽二人头上都带着帷帽,但从身量上一看就知非富即贵。
她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脸上的横肉因为这个笑容而纠结起的皱褶叫人心里发腻,哼笑一声道:“我瞧你们的打扮也不是那种没头没脸的人,如此便赔些银子给我们吧,也省的我再费口舌了!”
被妇人由上到下毫不客气的打量着,婵衣心中也有些恼怒起来,拉着颜黛侧过身子,安静的站在马车一侧,看着仆妇们灭火。
锦瑟则往前一挡,叉腰挡住了婵衣跟颜黛,也将妇人的视线拦住。
“唉,我说你这妇人怎的凭不讲理!”她当下便口舌锋利的跟那妇人讲起道理来,“你们支个摊子占了一半儿的街,炉子还摆放在正中间,挡了我们的道,炉火烧了我家主子的马车,又让我们主子受了这样的惊吓,我们还没有与你计较,现在不过是用你家几个木桶锅子罢了,你反在这儿哭天喊地的嚷嚷,这理儿全让你们给占了,我们的损失还没找你要呢!”
锦瑟可不会对那妇人口下留情,几句话便将那妇人激得脸色翻红,烧火棍死死的捏在手里,一双眼睛睁得颇圆,死死的盯着锦瑟,胸口起伏不停,“好啊,你们是打定主意赖账了是不是?”
妇人抡圆了烧火棍就要往锦瑟身上打,跟着婵衣的仆妇见锦瑟要吃亏,立即伸出手来,将那挥舞的烧火棍握在手里,稍一用力,咔擦一声便断成了两截。
妇人见来硬的不成,当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捶胸顿足的拍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这是要人的命啊!我们不过是做小本生意,还要这样欺负人,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那摊主见自家媳妇败下阵来,心中知晓眼前人定然是非富即贵的,连忙跪倒在地上。
“贵人可千万莫要与这无知蠢妇一般见识,都是我们不好……”
摊主胆小怕事惯了的,忽然见着这样穿着打扮的富贵人,嘴里直打磕巴,一句话也说不好的断断续续顿在那里。
婵衣并不关心这些小事,她侧眼看着马车的火基本被扑灭,微微抬手,示意锦瑟料理好这摊事,便携着颜黛绕到马车前头去看看车厢里头有没有遭火烧,还能不能坚持着回去。
锦瑟收到婵衣的示意,冷冷的瞪了还在地上嚎啕不停的妇人一眼,从香囊里拿了四钱银子,递给摊主。
“你也晓得若不是你将炉子放在大路中间,我们也不会遭遇这种事,照理说应该你们赔偿车马损坏的,但我们主子宽厚仁善,免了这一宗,又见你们小本生意实在辛苦,这银子全当是给你们压惊的,也省的被你们说我家主子不讲道理。”
锦瑟伸手递给摊主,摊主惊呆了,没敢接,她索性将银子往包好的红油抄手的簸箕里一放,转身便走。
那妇人见得了四钱银子,欢喜不已,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便去拿银子,那摊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婆娘将银子收入囊中。
婵衣仔细看了车厢的烧损情况,看见车厢内壁上一大截被烧过的黑灰色突兀的蔓延在车璧里,不由得有些头疼,车成了这样,就算是想将就一下,只怕也难支撑到回去,木头被烧过还发着脆,车跑起来的速度飞快,若一个不察伤着人了就不好了。
锦心道:“主子,这车是不能再坐了,不如委屈您到后头下人车上坐会儿,咱们先回去。”
婵衣摇摇头,看着她道:“下人车本就小,哪里再经得住我们四人挤的?既然这里是集市,不妨看看有没有租车的地方,先租一辆马车凑合回去,反正现成的马匹我们都有,不会太妨碍什么。”
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仆妇们得了令,留了两人跟几个贴身丫鬟跟着婵衣和颜黛,其余的都去集市上找租车的地方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婵衣跟颜黛一袭华服的站在当街口,十分的打眼,路过行人时不时的侧目,叫颜黛一个不常出门的小娘子越发拘束了。
红油抄手的摊主见这两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站在烧黑了的马车旁边等人,虽两人被下人簇拥着,但日头烈烈的晒下来,依旧是叫人觉得炎热无比的,但两人为了维持仪态只拿了绢子轻拭汗水,帷帽稳稳的戴在头上,优雅又纤丽的样子,叫他心中不忍。
他俯身走过去招呼道:“两位若不嫌弃,且在摊子上坐一坐等吧,车行挺远,一来一回也要两刻钟。”
婵衣看了眼摊主,摊主那张脸上满是诚挚,不由得点了点头。
携着颜黛坐了下来,摊主媳妇端了两碗酸梅汤上来,笑吟吟的道:“我们自家熬的酸梅汤,解渴解暑又好喝,只要十文钱一碗。”
锦瑟看见摊主媳妇就没好感,再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瞪眼道:“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便是在帝都云浮城,一碗酸梅汤也不过五文钱罢了,你们这里倒是宰客宰得狠!”
摊主媳妇刚才那四钱银子是由锦瑟给的,明白锦瑟是这两个贵人身边有头脸的丫鬟,忙笑着道:“这位小娘子有所不知,今年的乌梅产量少,贵的很,所以酸梅汤也贵。”
婵衣懒得因为这些小钱跟人争执,径直道:“行了,一人上一碗,上了便退下吧。”
出门在外她不愿为这些小事计较什么,多一文少一文都不是什么大事,况且眼下也确实有些渴了。
摊主媳妇笑容满面的应一声,手脚麻利的一人给舀了一碗酸梅汤,还大方的送了一盘子花生酥,“这个不要钱,是咱们自家种的花生做的,贵人且尝尝。”
婵衣拨开帷帽前面的堆纱轻抿了一口酸梅汤,滋味酸甜满口生津,倒真是不错的,若是冰一冰就更好了。
她笑着看了眼还在气鼓鼓的锦瑟:“你且尝尝看,这酸梅汤倒真是不错的,十文钱一碗也不算亏。”
锦瑟倒不是小气,只是因为先前那妇人太泼辣,弄的满街的人都看着她们委实是丢人,所以才会与那妇人争锋相对,此时听见婵衣这么安抚她,当下那口气儿便委顿下来,低声嘀咕一句:“您就是心太好了,对谁都善。”
婵衣笑了,对这些在外头讨生活的人这么苛刻做什么?都不容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即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颜黛倒是真的渴极了,一下便将一碗喝完,小声呼了一口气,“真是解暑,往日在家中,咱们做的酸梅汤里还要多放些桂花跟枇杷,那滋味才好呢。”
她小小尖尖的下巴抬着,嘴角抿出的那一抹笑容将好乍现在帷帽堆纱之下,半隐半现的叫人心悸。
两人说着闲话,原本以为这一行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有太大变数,可往往事情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摊子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青年男子,一身月白色的直缀深衣,手中握着一柄骨扇,眉目清俊当中带着三分邪气,面色白皙但细看便能发觉有几分凄白,像是多年纵|情于声色之间特有的惨白色,总归是叫人越看越不舒服。
他直直的看着婵衣跟颜黛两人,目光胶着一动不动,那直勾勾的样子,惹得婵衣心中厌恶。
还不及让人撵走他,他就跨步而来,长身而立的站在婵衣跟颜黛的面前,微微拱手行了一礼,故作风流的道:“小可姓陈名景,表字山水,敢问二位娘子可否许了人家?”
这是遇见了浪|荡登徒子!
婵衣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毕竟这样的事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没有遇见过,难免觉得吃惊,但吃惊之余,又对川南的风气有了更深的了解。
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大街上就对女孩子纠缠,想必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否则摊主夫妇二人怎么一副见了鬼似得龟缩在摊子里头,半句话也不敢说。
婵衣不理会青年,颜黛更彻底无视青年的行径,只是又叫摊主上了一碗酸梅汤,小口小口的抿着。
青年见两人衣着华丽,知道定然不是那等小家小户出来的女子,一时心中搔痒难耐,又上前一步道:“二位小姐可否将姓名告知一二,也好叫小可一解相思之苦。”
他说着就要上前一步凑近颜黛跟婵衣,锦心一脚飞起,将青年踹离摊子数米远,也不在意是不是下脚狠了,而青年身后的两个长随见自家公子吃了这样的亏,哪里肯轻易罢休,上前就要跟锦心动手。
那青年被踹的不轻,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自家长随替他出头,顾不得疼痛的上前道,自诩风流的将折扇一摇:“两位小姐若是与我致歉,此事便作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