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婵衣投过来的那怨怼的一眼,楚少渊后知后觉的发现,是被嫌弃了,伸手过去轻拉她的手,察觉到她挣了一下,低声道:“晚晚,我有话对你说。 ”
还走在回房的路上,便是有话也总不能就地说,婵衣没有再挣脱,任他牵着她回了屋子。
屋子里早早的点亮了宫灯,夏日里的风从窗子吹进来,有一种静谧的凉意。
婵衣坐在杌凳上将梳洗好的头发放了下来,一点一点的用巾子绞干,菱花镜后,楚少渊也刚从净房出来,头发披散下来的样子,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清,显得有几分矜贵。
房里的丫鬟们被打发了下去,没有在屋子里服侍,楚少渊将巾子拿起来随手擦了擦还滴水的头发,便凑到婵衣身边,语气里头有隐藏不住的喜悦:“晚晚,你猜今天二哥过来与我说了什么?”
这谁能猜得到?
婵衣扭过头来看他一眼,“二哥与你在书房里说了一下午的事情,肯定是关于政事上头的,”想了想,又道,“大舅从福建回去,带着那么一身的伤痛竟还将福建的战事平息了,皇上定然会有嘉奖,而大哥又擒了贼人去云浮,这里头必然也会有大哥的益处。”
楚少渊笑了,“这些褒奖都是必然的,不足为奇,其实还有更好的事情。”
婵衣觉得有些惊讶,还有更好的?
大舅往后的官途定然不会再与先前那般的平步青云了,双腿不能行走,往后即便是在朝为官,也不会再外放出去了,更好的事情,她委实是有些猜测不到。
楚少渊没有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三舅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做了五六年,虽然资历并没有比其他的侍郎多多少,但三舅却一直深受父王的看重,先前外祖父致仕的时候,父王就有意让三舅入阁,但多少顾及到了大舅在福建的位置,便一直没有给三舅挪地方。”
婵衣听到这里,恍然有些明白过来,眼神转了转,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你是说,三舅要入阁了?”
出阁拜相向来是仕子们的最终追求跟入仕的终极目标,这本身就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看这些年来有多少在侍郎的位置上的人,一待就是几十年却始终没有半点往前的迹象便能得知,虽说婵衣知道前一世的谢硠宁终究还是入阁了,但却一直被首辅王正恩跟孙之焕压着,虽说后来王正恩致仕由沈葳接替了首辅之位,但三舅却是足足的被压制了七八年。
她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楚少渊察觉到了她的担忧,捏了捏她的还在绞着头发的手,湿漉漉的莫名有些软滑,叫他心中微动,但对上她那双掩不住担忧的眸子,他忍不住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声,将心中的念头压了下去。
“虽说一定不会太容易,但你别忘了先头入阁的可有一个赵光耀,他承了我的恩,必不能这样袖手不理,加上王正恩可是三舅的恩师,这么多年来,三舅一直在王正恩手底下当差,若王正恩这个时候不伸把手的话,往后王正恩的名声可就难听了。”
婵衣眸子转了转,孙之焕是新入阁的,颇得皇上器重,现在王正恩跟孙之焕正打着擂台,这个时候能有自己的门生入阁,只会是好事,不会是坏事,虽然王正恩之前一直压着三舅一头,但三舅对王正恩却从来没有半点不恭敬,这也是前一世王正恩为何一直压着三舅,却在最后致仕时,将手里的人脉留了一部分给三舅的原因吧,虽里头大部分有叫三舅照看王子墨的意思,但却实实在在的掌握在三舅的手里。
她笑着看楚少渊一眼:“那这么说的话,三舅肯定是能入阁的了?想必到时候家里会很热闹,可惜咱们离得这么远,”她觉得虽然不在云浮,但这件事毕竟是件大喜事,不能这么过去,“我这便叫人去准备贺礼,等母亲回去的时候,叫母亲一并给带回去。”
楚少渊连忙拦住她:“这么晚了,要准备也得白日里准备,母亲又不会立时走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听他说到谢氏,婵衣又忍不住恼他,“我不是已经派了锦心去与你说,今晚上陪母亲睡么,怎么反倒跑过来了?”
如果就为了跟她说三舅入阁的事,那白天也是有时间的啊,他们是在这里避暑,他不说现在不忙了么?
楚少渊抿嘴,轻声嘟囔:“母亲来了就不要我了么?”
语气莫名的有些委屈,头也低低的垂着,清亮的眼睛此刻被他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掩着,竟似有些像被人抛弃了似得,无依无靠的站在她面前,偏偏手还拉着她的,她都能察觉到他掌心有微凉的汗冒出来,将她原本就因绞头发而有些湿漉漉的手染的越发湿润。
婵衣无奈的瞪他,又在跟自己装可怜!
每回只要是不顺他的意了,就软硬兼施,把自己装的牲畜无害,好像她才是那个大恶人,可恰恰事情相反,她才是那个最无奈的!
但偏偏她就吃这一套,她也是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侧头看见他披散下来的鸦发上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她伸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条干巾子,有些无奈的给他绞干头发,嘴里一边儿没好气的道:“你瞧瞧你这么大的人了,洗漱完了竟不知道将头发绞干,我还要跟老妈子似得在你后头撵着帮你绞头发……”
楚少渊嘴角一弯,让他跟她分房睡,想都不要想!
她这么心软,也亏是遇见了他,否则还不一定要被人怎么欺负。
嘴角的笑意还尚未收,婵衣另一通骂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惫懒成什么样子,衣裳也歪七扭八的,幸好屋子里没有丫鬟服侍,只我一人看见你这样子,否则你在下人面前还有什么威仪?”
明明成亲不过一载,却已经跟十来年的老夫老妻似得了,楚少渊抿嘴一笑,并没有觉得她嚷着自己麻烦,反而有一种温馨之意。
她不知道,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这般行事,好叫她对他多上心一些,好叫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他的身上,总该如此的,他看了她这么些年,可她却总不为所动,如今好不容易能娶了她,总要叫她将自己也放在心里才好的。
夜里入睡的时候,他没有如往日那般闹她,只是从身后抱住她软软的腰肢,鼻息之间尽是她甜馨的香气,叫他一夜好眠。
婵衣是在楚少渊起身半个时辰之后才被锦瑟唤醒的。
她看见外头天光大亮,心中一急,连忙问:“什么时辰了?可是误了早膳的时间?”
锦瑟赶忙摇头道:“没有误,没有误,王妃您别着急,现在才卯时三刻,灶上按您吩咐的已经备好了早膳,您若是还困,就再睡一刻钟,不打紧的。”
平常都是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吃早膳的,所以这个时候起身,其实已经是起的早了。
婵衣坐起来,“不睡了,服侍我更衣吧,一会儿打发人去看看母亲起来了没有。”
锦瑟应了一声,服侍婵衣洗脸擦牙。
谢氏早在卯正的时候就醒了,她有些认床,在外头住总是不如在家里头那么舒坦,不过到了女儿这里,倒是睡得比平日安稳了些,所以她起来之后精神不错。
婵衣过来的时候,谢氏已经将一段儿佛经念完了,看见婵衣,笑吟吟的招了她到身前来。
“你来瞧瞧,这些都是母亲带过来给你的。”
谢氏让苏妈妈将带来的一些脂粉跟香膏都拿出来放到桌上,这些都是从箱笼里拾掇出来的,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小堆,婵衣看了看,里头甚至还有一些从路上采买的什么梳子、头面儿、还有扇子吊坠的,林林总总都是精美繁复的样式。
昨日已经入库了好些东西,今天这些大约是谢氏在路上休憩的时候,顺手买来的,因昨天没来得及拿给她,今日收拾的时候,就都拿了出来。
婵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谢氏:“母亲,您真将我当成小孩儿了?这些东西在益州城也买的着,您何苦这么大老远的带过来,又不轻省,还累人。”
“你这孩子,哪里晓得这些东西的方便,”谢氏一边将桌上的东西归类好,一边看她一眼,“这些东西便是在云浮都难有这样精细的做工,我倒是没去过益州城,但想也能知道大约跟信阳差不了多少,看着像是城里都有卖的,但品质却天差地别,这些你用不着,可以拿来打赏下人,或者给交好的夫人太太们做个来往的小玩意也好,平日里来往总是要用到的。”
这倒也是,毕竟能被谢氏挑中的东西,便不说是精品,但至少也是拿得出去的,尤其是女眷之间,向来谈论的话题无非就是头面儿首饰胭脂香膏,若是能有从云浮来的这些精细的东西,便是赏赐给别人,也都是好的。
只不过婵衣不会告诉谢氏,她在益州城里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笼络到人。
毕竟身份摆着,便是婵衣给那些世家夫人一个笑脸,都足以让她们高兴的。
婵衣没有说出来,只是抱着谢氏的手撒娇:“还是母亲疼我,您不知道大哥过来的时候,送我的簪子还都是赢回来的,根本就没有花心思,哪里像母亲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