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世界各地于同一时段内,频发多起程度不同的地陷事件,引起了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
姿容端庄的女主播话落,镜头一转,画面来到了美国旧金山某住宅区的上空,一段斜坡马路中央像被陨石砸了个坑,露出了埋在地下的水管和电缆。记者拿着话筒报道了几句,画面又一换,到了大西洋某著名岛屿的沙滩观光胜地,绵延百里的海岸线像是忽然被谁用勺子挖了一大口,正在日光浴的游客受到惊吓,纷纷连滚带爬尖叫着跑远。原本采访一名影星的记者跟着摄影机,一边逃命一边不忘回首拼命汇报当前事态发展。
“刚刚过去的十秒钟,我们所站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大量沙子一下流走了,我们的营地、茱莉亚的车都掉进去了,可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天啊!那个坑还在扩大,好像快三百米了!安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是海啸吗?”
苏红挂着一边耳机,步伐稳健地跑过了商场门口一大排播放着上述片段的电视机热销展览柜。韩萧跟在她身后几步,跑的气喘吁吁。
对街的摩天大楼上悬挂着一个百来米高的巨幅动态广告牌,色彩绚丽、效果迷幻,全息影像中的时尚女郎捧着最新款的什么润唇膏,丰唇一嘟,仿佛随时可以破出画面亲上来。而摩天大楼下靠边的停车位旁,一台轿车头朝下尾朝天一头扎进一个半径三米的深坑里,旁边露出了几根管子,正喷着水。那坑附近已然围起了路障和拉绳。经过的行人或伫立拍照留念,或绕行。
距离他们遇到的那次高速路地陷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天,苏红是次日早上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仅他们那块开车经过的高速路,光京城一晚上就有四五个地方出现了程度不同的道路坍塌,全国三十几处。今上抓反腐素不手软,一经通报,估计国土局那会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到了次日下午,这下好了,满世界都挂上了地陷的头条,英媒、欧媒、俄媒、美媒,大家还互相友好交流了下对道路施工的注意事项。美国是最倒霉的,因它的一座xx大桥直接塌了半边,一溜汽车全下去了,苏红跑过的一列电视液晶屏上这会还放着那边打捞的直播。
就好像有谁忽然将支撑那些地面的力量或地下水抽走了一样,一件事偶然,两件事凑巧,三五九件事撞一块,这一整桩突如其来的诡异又蹊跷。更不提一大清早赶去研究所里直接得知他们有两个人昨晚没了,苏红觉得自己差点吓尿了好么,不不,他们一定不像隔壁sss研究组一样那么倒霉!好在肖少华开会的时候从容不迫地到了,毫发无伤的模样看得全组人都松了口气。接着又听说那俩是别组的某某……虽然跟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动植物免疫应答……众人聊起来仍是唏嘘不已。
“这是过度城市化的结果!”韩萧好不容易追上来,捻起苏红没挂上的另半边无线耳机,就听到里面的广播传来了这么一句,“——地铁兴建、大量不断抽取地下水、一昧搭盖高楼,人类在为自己对地球的狂妄改造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大自然对我们的惩罚!也是警告!”
这位估计是个环保专家,韩萧心想,耳机里“嘀”地一声,是苏红换了台。
“根据航天局发布的最新通报,太阳黑子的活动在过去两日内到达了一个波峰,耀斑爆发后,太阳风暴对地球产生了较强的物理效应……”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李老师,您的意思是说太阳黑子的活动高峰期带来了地壳活动的增强,所以引起了地层断裂、地震等,导致地陷发生?”
男主持人的声音询问道。这大概是个类似“时事大家谈”的节目。韩萧猜想着,只听那位专家道:“众所周知,太阳黑子的活动周期与地球内核振动期有十分明显的正相关性。”
“好的,李老师,”主持人道,耳机里传来话筒移动的摩擦声,“有位观众举手……请问你有什么看法?”
“……李老师你好,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地心引力的变化?”观众道,是个挺年轻的女音,像是个学生:“随着地球年龄的增长,某些部分因自身支持力不足,在引力作用下,开始产生向内塌陷……又或者是,某个地方的物质能量忽然大量减少,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同处的引力场的能量需等量增加。这样方可达成平衡,但这是否意味着该物质……”
韩萧听得正入神,只听“嘀”地一声,是苏红又换台了。
“喂喂!”韩萧不满道。苏红横了他一眼:“过去点。”
韩萧这才发现自己挨的对方太近,都快扒人妹子身上了,“我、我这不是……怕你耳机信号……距离不够嘛。”
他边跑边羞涩道,两人就这么一路并肩晨跑到了研究所。接下来的广播里都是什么昨日我军在缅境与佤邦联合军合作,成功破获一起国际特大贩毒案,不仅捣毁了人的老巢毒窝,还顺带救出了近万人,于是也算侦破了几十年来的一起最大跨国人口拐卖案。
入了实验大楼,苏红把这厚脸皮蹭耳机的人弄走,自己先去更衣室洗澡间冲了个凉,换上白大褂去休息室找人。
主要还是工作交接的问题。因他们原本的实验室主任这个月任期到了,昨个美方代表一走,肖少华就被提拔了上来。苏红跟着升职为主任助理,还是负责学术这块。只是他们以前是十来个项目要管,而今是二十几个研究组要管,什么提拔人员、审核、盖章、报批,全是事儿,冲淡了不少升迁涨待遇的兴奋,加上维护管理各大平台,通用设备……想想月底还有个中科院现场评估,都赶上趟了。确实,与各组沟通合作、所谓促进交叉学科融合、经费申请这一点更方便了,苏红揉揉太阳穴,她的中期报告还没写,头疼。刚那一路琢磨的也是这个,得把原来组长助理的活都派出去。
组员们都在液晶电视前堆着,几十寸的立方屏上放着早间新闻,镜头扫到了中缅边境一大群人排队坐上卡车的画面,不知谁点了全息模式,于是晃眼间这不大的休息室里一下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靠靠靠,谁点的?”一阵兵荒马乱。点错的人忙点了回来,记者拿着话筒站在恢复了默认设置的画面最前方,一脸严肃地报道:“……犯罪团伙的主要成员及其首脑尚在逃。虽然这近万名受害者已被我方成功解救,但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家庭、事业,更甚有他们的健康。我方医护人员发现他们中有逾九成的人均被迫患有不同程度的毒瘾,来源为一种新型的毒|品……如何将这八千余吸|毒人员在随时有可能发作毒瘾的情况下,平安送回原居地并妥善安置……应当成为我方接下来考虑的风险重点……”
“卧槽,这岂不是拼死拼活没抓到该抓的,还被人放了一大波吸毒者回来?”组员之一的谈有为拍了下大腿。
苏红站在门边敲了敲门:“小谈,”她又喊了下另一个行政助理的名字,“小张,你们跟我出来下。”
被点到名的两人互视了一眼,马上跟了出去。
“苏姐。”
谈有为挠了挠头发。
苏红拿出研究所专用的平板,划了份资料给他,“小谈,815项目a组昨晚零点以后数据中午之前提交给我,这是全组人员新名单,以后开会的考勤你负责。通知各项目主管准备最新进度汇报,你做好记录,十五分钟后开会。”
谈有为忙打开自己的面板进行确认,“好的。”
苏红转身向电梯走,“小张,1307室我们上周订的设备都到了没有?”
张莉跟上去,“到了一部分,李经理说磷屏扫描仪、基因枪下午送来。”说着她拿出平板调出清单,将各项目试剂消耗和现有库存也报给对方。
苏红点了点头,按下电梯按钮,电梯到达目标楼层后,她带着张莉先去肖少华原来办公室检查了一遍,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接着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很快那边接通:“吴秘书,老板还有多久到?”
她说的老板自然是指肖少华。只听听筒里传来一个厚实男音:“我们刚出工研院,主任接到一个紧急会议通知……现在我们正往sg医院赶。”
sg医院?去那干什么?不过这个疑问转念就被苏红压下去了,“好,我明白了。”
她挂断电话,对张莉说:“上午的例会,老板来不了了。昨晚发你的邮件,你跟着名单去准备下,让各研究组把学术负责人的资料更新部分下午之前转给我,我整理给老板签字。还有,新宜上次推荐的几个学生,你跟他们约个时间,我们面试。”
张莉应是。苏红一路行至主任办公室,敲门,步入,继续和原实验室主任的学术助理进行未竟的交接工作。
“……嗯,好,”下了车,肖少华依旧拿着手机通话,“知道了。”
新上任的行政秘书吴靖峰跟在他身后。与美方的此番谈判结束后,张钧就回去了。还未谈拢的那部分,下次会议将在明尼苏达州,应该与他无关了。接着所里便派了吴靖峰下来。吴靖峰是一名听觉系一级哨兵。在sg特辖区副厅级往上,配备低阶哨兵作为“行政、安保”于一体的秘书是件较正常的事。比如他们老大廖部长的秘书许晖,比如他们现任所长的秘书原野,梁铭也不止一次跟他提过他挺羡慕他爹能有个哨兵当大秘云云。肖少华通常是听听就算。
“少华,你的手机被设了关键词监听。”
前晚吃过饭辞行,李秀塞入他手中的纸条,上面的一句话跃过眼前。
“到了。”
伴随着肖少华的这句,通话结束。吴靖峰已行上前,为他摁下电梯开关。
他们是刚刚跟工研院的人开完会,正在做一个检测试验,就接到了军工处的电话,通知他们到sg医院的中心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也不止有他们,哨兵以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感官、精神、脑神经几个知名专家的名字,连保健科都派去了一个主治医师,类似一个专家团会诊,据称一名重要人物性命告危。因地陷封路绕行,于是肖少华连实验室制服都没时间换下,只来得及披上一袭长风衣,扣子也没扣,就这么两襟大敞,路经多名警卫,一路衣袍生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sg医院大楼的中心会议层。
隔离门开,一名穿着警服的白发女子迎上来,“肖主任您好,我是十九局的白湄。”
吴靖峰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她手上戴着的覆盖式特殊屏蔽器。这是一名毋庸置疑、实力强劲的高阶向导。她的模样年轻,偏偏一头白发,哨兵眉头微拧,随即瞥见了她胸徽上的国安二字。
“伤患名叫洛玄,四级哨兵,这里是他的基本资料,请您过目。”白湄递给肖少华一沓文件。都是身高、体重,异能侧重等基础数据,肖少华一边大步行走,一边快速浏览,只听她继续道:“此前我们曾派遣多名情报人员潜入极端恐怖组织天元门,也就是火凤的老巢,其中不乏优秀的哨兵、向导,乃至普通人王牌特工,可惜种种缘由,均无一人生还。洛玄是唯一一名成功送出了情报,更在一天前于我方打击极端组织的行动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他是我们最优秀的战士。此一役,他功勋卓绝。”
“然而,”向导道,她顿了一顿,“亦是在昨日,他枪杀了他的向导,在强制解除绑定的同时,被他的向导以精神力共鸣爆破炸毁了他的精神图景。当时情况危急,他的两名旧部闯入空间裂隙与一名中尉合力将他救出,为此,那名中尉付出了生命为代价。我们经过一整夜抢救,只能保住他暂时不会终焉。他现在的状况是:已经觉醒的四感全部消失。由于我们是用特殊的方法临时稳住了他的精神图景,他现在的精神图景完全以碎片凝呈弥散,极度脆弱。没有任何一个向导可以疏导,也没有任何人能进去。因为一旦进入,沾染任何一点精神力,他的精神图景将即时崩溃,也就是,终焉。”
“慢着,”肖少华停住脚步,抬起手,“他为何枪杀他的向导?”
这也是吴靖峰迫切想知道的。
“因为这名向导是火凤的人。”或许话语至此也就够了。但白湄看着肖少华的手落在了会议室的门把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侧脸表情淡漠。她望着对方,仍是说出了那一句:
“因为他是……赵明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