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寻周引桓的那几个人是特意来邀请周引桓参加下个月月中在江陵望城湖举办的聚会的,这次聚会主要就是要商讨驱除魔教的事情。
据可靠消息,魔教教主秋问天刚刚去世,少教主下落不明,魔教之中无人掌管,内乱四起。此番正是攻打魔教的大好时机,江湖中自诩为正道人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人们,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望城湖的一间小筑里,江湖上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聚在这里了。这次的商讨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诸位都同意这次的除魔之举,愿意为江湖出一份力,实乃整个武林的大幸。只是大家也知道,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来自于各门各派,届时若是出现了分歧怕是不好处理。不如,我们就在此次到来的人里选出一个大家都信服的人,当做这次行动的领头人,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分歧,我们就请他来裁决,岂不大妙?”
说话的这人是泉陵耒阳派的大弟子,名叫何莲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端正,正气凛凛。
何莲舫一开口,下面的人交头接耳了几句,都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谭青率先称赞,“莲舫兄这个主意极好。”
阴山姑逢派的掌门人黄龙子捋了捋灰白的山羊胡须,“主意妙极!只是……”他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这选谁才好呢?”
到底是阅历丰富的老江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黄龙子说完之后,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的响起,谭青提高了嗓门,提议道:“谭某推选诛邪山庄周逾之周兄弟。”
周引桓连忙推脱,“谭兄抬举逾之了,逾之资历浅,难堪重任。逾之倒觉得,黄龙子黄老前辈无论是论阅历还是论人品都远在逾之之上,可以当此大任。”
周引桓这话一出,黄龙子也是连忙摆手,胡子一飘一飘的,浑浊的眼里精光毕现,脸上的皱纹都浅了不少,看得出来他对周引桓的话很是受用。“老夫一大把年纪了,能在后面略尽绵薄之力就心满意足了,这江湖的事啊,主要还是看你们年轻人的。”
众人一思量,黄龙子确实年事已高,即便看着硬朗,可精力到底比不上年轻人。这人选,也确实该在年轻一辈当中找。
“青云派曹飞云曹前辈可当此任。”
说话的叫宋汾,二十多岁,是衡阳派的。
曹飞云四十上下,长着小络腮胡子,样貌粗犷,身材魁梧,是典型的西北大汉,外貌和名字极不相称,更不相称的是他的性格。众所周知,曹飞云胸无点墨,因为手上功夫过硬,两只大锤使得虎虎生威,当年就是凭着无力硬压一众师兄弟,当上掌门的。他的师父也是在无奈之下才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
曹飞云这个人,虽然重义气,可武林中的正派人士是不大看得上他的,只是大家不会说出来罢了。这一次若不是青云派得到了消息自己来了,恐怕没有人愿意让他坐在这里。
而衡阳派与青云派关系向来亲近,也难怪宋汾会支持曹飞云。支持曹云飞,就等同于支持他们自己。
闽中派与青云派积怨颇深,二师兄李碧山听到这话顿时就怒了,“曹飞云大字都不识一个,要真是选了他才可笑!”
曹飞云一拍桌子:“李碧山,你个龟儿子!讨打!”
身边的人连忙拉住了要动手的曹飞云,在曹飞云的瞪视中,闽中派大师兄耿春山慢腾腾的道:“耿某以为,谭青谭师兄义薄云天,当推首选。”
谭青连忙摆手道:“不妥,不妥。”
谭青是武林里有名的和事老,颇得众人的信任。只是他与衡阳派有些龃龉,所以衡阳派的人便道:“谭青既然说不妥,那就是真的不妥了。我觉得,耒阳派的何大师兄倒是不错。”
何莲舫也是连连推辞。
场面乱腾腾的,谁都有自己想推举的人选。谁不想要和自己关系好的当任?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的就嚷嚷开了,甚至先前资历尚浅的宋汾都有人推他当选。还是最年长的黄龙子站出来,扬声道:“诸位静一静,且容老夫说一句。”
场面渐渐静了下来。
黄龙子清清嗓子,掷地有声的道:“诸位在武林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是想要为这个江湖做一些真事的。”
黄龙子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视一周,见先前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都平静下来,做出耐心倾听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谁当这个领头人都可以,但必须有一点,得让所有人服他。”
众人皆赞许的点头。
“是这么个理,可谁能叫大家都服他呢?”
不一会儿,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都是在江湖上混的,得罪人是常有的事情,谁能保证自己没有两三个结怨的人呢?
黄龙子指了指坐在下首的周引桓,“在座的众位,若是周小兄弟当选,可有不服他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没有站出来说声不服的人。
周引桓江湖行走十几年,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是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在他们的印象里,周引桓为人正派不说,还乐于助人,他的兄弟林一更是如此,在座的很多人,多多少少都受过他们的一些恩惠。
当年周一剑客的名号响遍了大江南北,即便在两人各自成家之后也没有完全平息下来。
小筑里一时鸦雀无声。
终于谭青笑道:“看样子,逾之兄弟这回是推脱不了!”
最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何莲舫也道:“逾之兄弟众望所归,可莫要再拒绝了。”
周引桓站起身来,向众人一抱拳,神色略有低迷,“按理说,武林里需要逾之,逾之出多少力都是肯的。只是诸位也知道,逾之的义弟也就是风月山庄的庄主孤鸿剑林一于月前为歹人所害,大仇在身,逾之实在是……唉……”他长长的一声叹息,说到哽咽处,几欲落泪。
周引桓表现的极为抗拒,有心人的心思顿时就活泛起来了。与其让跟自己有怨的人坐这个位子,不如让向来待人宽和的周引桓坐算了。这么一想,不少人就出声请求了。
“提到林一,兄弟我就不得不说一句话了。周老兄,此次的领头人非你莫属了!林一兄弟生前最爱匡扶正义,若是他在,必然也是属意老兄你的。老兄就担下此事吧!”
“是啊,周老弟,除您之外,谁做这个领头人,蒋某都不服!”
“逾之兄,莫再推辞了!”
这一下,几乎真是众望所归了。
周引桓一拍桌子,正气凛然,“如此,逾之唯有担下此事了!”
“周兄弟英义!”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确定由此次参与商议除魔之事的诸门派共同成立一个组织,名叫武林盟,由周引桓暂任盟主。而魔教彻底覆灭那日,便是武林盟解散之时。
会议散后,周引桓和众人一起走出小筑。
小筑的主人毛玉海笑盈盈的迎上来,“逾之兄,好久不见。”
周引桓抱拳道:“毛兄,近来可好?”
“好,好!”毛玉海一边说,一边引着周引桓向西走。
“毛兄可是有事?”
“这个……是小女托毛某代问周兄一句,林小姑娘进来可好?”
周引桓微微诧异,迟疑道:“想必毛兄也知道,清清刚刚丧父,虽然身体上没什么,可孩子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快活。我出门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
“哎,可怜见的!”毛玉海怜惜的叹了一口气,又道:“不瞒你说,小女也是听说了林兄弟的事情,又听闻周兄你来了江陵,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问清楚情况。自从上次周兄带着林小姑娘来过一次之后,小女一直对这个小姐姐念念不忘呢!”
周引桓笑道:“能得毛侄女的挂念,是清清的福气。”
毛玉海眼珠一转,提议道:“周兄以后想必是要经常来往于江陵、岳阳两地的了,不如等下次周兄再来的时候,将林小姑娘带来散散心如何?小女年纪比侄女小了岁余,性子活泼,想必有她的陪伴,侄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虽然只是“林小姑娘”到“侄女”两个称呼之间的转换,却体现了毛玉海是真心邀请的心思。
盛情难却,周引桓这下倒不太好拒绝了,他犹豫道:“毛兄有所不知,小女星儿也颇喜欢星儿这个姐姐,只怕……”
毛玉海是个人精,一向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人,脑子自然转的比谁都快。
毛玉海一拍手,笑呵呵的道:“周兄,让两位侄女一起来江陵,三个女孩儿在一起,岂不大妙?”
周引桓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没想到这个毛玉海这么难缠,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了。他虽然说星儿舍不得清清这个姐姐,可心里明白的很,星儿一向不喜这个姐姐,自清清住到诛邪山庄之后,仗势欺人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只是他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丫头还以为自己装的好,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料准了清清性子沉静,不愿意和星儿计较,才放任的。不然此事一旦传出去,为难的可是他这个叔叔!
周引桓微微一笑:“星儿离不开她的母亲。”在毛玉海略带失望的眼神下,他又道:“古来事难两全,但毛兄盛情相邀,周某也不好逾越替清清拒绝此事,周某且回去问问清清的意思,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若是她愿意,就让她来江陵住上月余也未尝不可。只是,到时候恐怕要劳毛兄多担待一些了。”
毛玉海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毛玉海目的达成,一路送着周引桓出了小筑,这才带着两个下人昂首阔步的回到离小筑不远的毛府。
一进门,毛夫人和毛元宝两母女就迎了上来。
“爹爹,爹爹,怎么样了?”毛元宝穿着一身大红衣服,像个大红团子一样,圆嘟嘟白嫩嫩的脸蛋上还带着两团红晕,两个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可爱极了。
毛玉海摇头轻叹。
毛元宝圆圆的大眼睛一瞪,鼓着腮帮子哼声道:“真没用!”
毛玉海泡泡眼一翻,一副要被他气得背过气去的模样。正等着自家夫人温言软语的安慰时,却听毛夫人附和毛元宝道:“就是,太没用了!请个人都请不到!”
毛玉海眉心一跳,“他那是要请人?他那是要挖墙脚!挖周家的墙角!那丫头和周家小子是有婚约在身的,你知不知道?”
毛夫人柳眉一挑,“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惯着他?”毛玉海完全忘记了最惯着毛元宝的人就是他了,两刻钟之前他还为了给毛元宝邀请林清时来做客的事情跟周引桓几番周旋呢!
毛夫人耍赖道:“别的我不管,那是你们老爷们儿的事!我就单知道,我的心肝宝贝喜欢她!咱们家元宝好容易喜欢个人怎么了?”
毛玉海嗓门瞬间拔高,“喜欢?他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喜欢?”
毛元宝一掐腰,雄赳赳气昂昂的挺着小胸脯,插话道:“我知道!我就是喜欢她,以后要娶她做媳妇儿!”
毛玉海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怒声道:“你知道个屁!”
毛元宝小脸一虎,抬起穿着红色小鞋的脚,牟足了力气,在毛玉海的大脚上狠狠一踩。踩完转身就跑,跑到一半还回头挑衅的冲他做鬼脸。
毛玉海一捋袖子,“老子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叫他知道知道他爹的厉害!”
毛玉海还未动作起来,毛夫人一把拉住了他,开始嚎哭:“我的孩子哟~你怎么这么命苦呀!从小就多灾多难的也就罢了,还有一个这么不知疼你的亲爹!哎哟!你要有个万一我可怎么活啊!都是娘没用……”
毛玉海顿时啥火气都没有了,“得了,得了,一把年纪了,成什么样子!你们娘儿俩说什么是什么,成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毛玉海见夫人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顿时心疼了,“事情估计成了,我刚刚探了周逾之的口风,这事有门!”
毛夫人眼睛一亮,疼孩子的她立刻笑了,“我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元宝去!”她扭腰狠狠一撞毛玉海,“别拦着路,起开!”
毛玉海看着自家夫人款款离去的背影,无奈的道:“也不知道这劲头能持续到几时……”
显然,即便是做了自己孩子挖人墙角的“帮凶”,毛玉海也不认为自家孩子这劲头能够持续长久,只当做是小孩子的胡闹而已。
谁能想到,毛元宝这一胡闹,就胡闹了大半辈子,一直到死,劲头都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