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时坐在微微晃动的大红轿子里,昏昏欲睡。轿子里布置的太过舒适了,从轿子外面隐隐传来的喧闹之声像是催眠曲一样,前进时微微颤动的感觉让她的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要不是头上沉甸甸的凤冠,她早就睡着了。
时隔半年,她和百里述的婚事终于还是被提上了议程。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她坐上了花轿。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越来越看不透这诡异莫测的局势了。
最初的时候,她只以为这是一个穿越玛丽苏广收后宫的故事,虽然故事的结局里玛丽苏委委屈屈的放弃了身后的一大片森林,选择了最有前途的那株良木,成为了史上最得宠的皇后,开创了燕国后宫只有一人的历史。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个凡是所有见过我的男人都会爱上我的玛丽苏普照的世界,不能指望里面的人智商有多么的高。至少,面对玛丽苏的时候,所有人的智商都会下降。这才应该是剧情里的规律。
虽然为那个平白被玛丽苏占了身子的二姐感到可惜,但她也没有特别难过,只是觉得现在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二姐姐若是知道了玛丽苏利用她的身子流连于各个男人之间,一定会感到难以忍受。
而现在的情况,显然离预想的情况差的太远。
本来会站在百里述对立面的黄满和博子兴此刻是效忠于他的,本来会在三年多后帮助玛丽苏杀死她和百里述的莫锦书提前出现在王府为百里述治腿,本该亲自邀请莫锦书前来的玛丽书此刻正在楚国。而剧情里本来正昌隆发展着的楚国,此刻正面临着储君之争,内乱不止。
系统给她提供的原身的记忆模糊一团,里面记得比较清楚的无非是几件小事,一个傻子的记忆,不能指望它可以提供多少信息。记忆里最清楚的一件事,当是她最后死前的那一幕了,让人痛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的剧毒,和那个望着她目含深痛的男人。
甚至连愿望都不明确,一个傻子,在临死的时候,除了疼,除了哭,再也想不起来其他了。她的愿望是什么,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林清时才会如此为难,这是她以往没有遇到过的。面目全非的局势,模糊不清的记忆,空白一片的愿望,原身太过澄净的心思里甚至连一丝怨念都没有。
轿子忽然停止了晃动,而后“嘭”地一声落到了地上,林清时扶住轿子里挂着红色织锦的软壁,堪堪稳住了自己倾斜的身子。
显然,轿子已经到地方了。
轿子外面的喧哗声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更加热烈了。
林清时只听“咚”一声,感觉轿子一震颤动,而后一束光从轿门的地方倾泻进来,她的眼睛可以看见自己被阳光照耀着的大红裙摆。
一只手伸到她身前,修剪干净的指甲,修长的手指,白皙的肌肤,再往下,是同她一样的大红衣袖。
红色的盖头在她眼前飘飘荡荡,她的视线忽明忽暗。
林清时舔了舔唇,“小树哥哥,是你吗?”
在这样的时刻,她忽然觉得害怕。
百里述眸子里的温柔似乎可以比拟春水,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他仍旧带上了安抚的笑容,低声冲她道:“别怕。你只需要把手给我,乖乖地跟着我就可以了。”
林清时忽然心安,伸出了暖玉般的柔软小手,交到他手心里。
百里述心里顿生喜悦,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轿子里带出来。
两个人没有牵大红的绸子,而手双手交握,并肩前行,百里述的步伐有意的放慢了,视线始终看着她的脚下,偶尔也会和她低语一句,叫她安心,不要怕。
林清时听着身边传来的喧闹,隐隐听到有声音在说:
“那个……那个是述王!真的是述王!”
“他的腿竟然好了!”
“他竟然可以走路了!”
“天哪!这真是那个瘫子王爷吗?”
“快告诉我!是不是我看错了?走在新娘子旁边的那个真的是述王?”
“……”
仔细听了听,竟然有大半的声音都在说这个问题。
也有人在说:
“今日真真是见了好些奇事!新娘子从王府出嫁就算了,述王竟然能走了,现在两个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手牵着手!”
“听说今天还是皇上亲自主婚呢!”
“真的吗?”
“那林家此番怕是颜面尽失了!”
“不提也罢。”
“……”
听着有人提到林家,林清时心里微微叹息,她与林家的关系愈走愈远了。林家这几年有意要远着她,好像从没生过她这么个人一样。
两三年前,因着林清鸾被查出是通灵女的事情,林家也曾借此盛极一时,只是后来林清鸾突然闹消失之后,林家因着看管不严的罪过,在御前也失了宠。
林清鸾现在在楚国的消息,林家定是不知道的,不然不会如此的坐以待毙,一定会借此复宠的。只可惜,林家一家现在怕是都以为林清鸾死了。
此番她出嫁,百里述让她从王府出发,在城中绕行了一圈,所有的嫁妆彩礼都是他一手包办,她母亲生前给她准备的嫁妆也由百里述派人取回,这种做法,也难怪会惹人非议了。
新娘子娘家尚在,却要从夫家出嫁,连那些没有娘家的人都比不上。
只是皇帝亲自主婚,足以弥补这种种不足。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林清时知道这是要停下了。
前方不远处,“砰”的一生脆响,碎裂的瓷片甚至已经溅到了她的脚下。
坐在堂上的燕帝,见到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来的三儿子,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失手摔了手中的青花茶杯。
燕帝先是一喜,而后眸色一沉,不动声色的问道:“述儿,你的腿?”
百里述闻言躬身施礼,情绪隐隐有些激动,“启禀父皇,数月之前,儿臣偶然寻到了一个神医,经过神医几个月的救治,现在已经能走了。”
燕帝手指微曲,朗声笑道:“治好了就好,就好啊!”好似真的是个为了儿子康复而开快大笑的父亲,只是他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百里述面带微笑,身穿一身大红,浑身上下都带着喜庆味道,略带歉疚之意的道:“因为不想让父皇为了儿子空欢喜一场,所以在不能确定真的可以治好的时候,就没有跟父皇说。还望父皇原谅儿子的隐瞒。”
燕帝笑道:“你这孩子,有心了。父皇哪里有怪你的道理?”
坐在他身旁的晴妃满眼喜色,却嗔怪道:“怎么不早点和母妃说呢!你父皇忙着国家大事,不让他担心是应当的,怎么连母妃都瞒呢!”
百里述眸色微暖,冲晴妃道:“劳烦母妃为儿子忧心了。”
两双眸子视线交接的时候,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晴妃抿着嘴笑道:“如此,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了。算起来,上一次咱们皇家办喜事的时候,还是治儿出生的时候呢!”
治儿乃是指百里危的儿子百里治,是百里家现在唯一的孙子。
提到自己的皇孙,燕帝眉眼稍舒,看着恭敬立在一旁的大皇子百里危,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而后扬声道:“今日不若再添一门喜事,来个三喜临门好了。储君之事乃国之大事,如今也该定了。朕决定,即日起,立大皇子百里危为太子,于下月迁居东宫,钦此!”
百里危惊喜若狂,难以相信好事来的这么快,立刻跪地谢恩:“父皇英明,儿子定不负隆恩。”
百里诚则如坠冰窟,怎么立得会是大哥?他明明已经收到消息,说父皇最近有立太子的念头,并且人选是他。怎么转眼,就变了呢?
任百里诚心里如何纠结,他也只得与其他人一般,跪地谢恩,三呼万岁。
众人之中,唯百里述和晴妃还有盖头下的林清时对于此事表现的比较淡然,好似立得是谁都与他们无关一样,眼里只有对这个决定的顺从,并无其他情绪。
已过天命之年的燕帝看起来精神有些疲惫,苍白的鬓角和松弛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像是垂垂危矣的老人,只是他一双锐利的眼眸仍旧泛着精光,不着痕迹的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很显然,所有人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晴妃和百里述平淡中略带惊讶却并无不满的表情尤其叫他满意。
他乍起的疑心微微消散,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喘息,伸手虚扶了一下,“起身吧。”
所有人都起身了,燕帝看了一眼站在堂中的一对新人,冲司仪道:“拜堂吧。”
三拜天地之后,林清时被送回了喜房由喜娘和丫鬟陪着等待百里述在前院应酬完了回来。
而百里述,则回到前院,应付今日前来道贺的客人。
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桌上的酒水渐渐变少,佳肴珍馐成了摆设。
燕帝在拜堂结束之后就携着晴妃回宫了,所以宾客还算放得开。而今日新立的太子百里危则成了被敬酒敬的最多的人,相比之下,本来百里述治好双腿的事情反而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百里诚强颜欢笑,宴不过半就推说身体不舒服离场了。
推杯换盏间,夜色渐深,忍耐多时的百里述终于摆脱了喝的烂醉的宾客,回到了自己的新房。
掀盖头,喝交杯酒,一番折腾过后,喜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百里述刚刚还醉意朦胧的双眼登时变得清明起来,借着喜案上龙凤喜烛燃烧着的暖黄烛光,他终于可以好好地看一看自己的新娘。
她今日上了妆,往日里清丽的容颜带着艳丽之色,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清纯与魅惑在她身上结合的格外融洽,此情此景,灯下美人,让他止不住的心神摇曳起来。
百里述的手温柔的抚上了她染着丹红的嘴唇,细细的磨砂,眼神里似有火在燃烧。
林清时歪着脖子,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此刻旖旎的气氛一般,委屈的冲他道:“小树哥哥,阿时的脖子好疼。”泪眼汪汪的,带着童稚的味道,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凤冠,“好重的!”
百里述眼神的火焰忽明忽暗,那火焰非但没有因为她此刻的稚气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直烧到心里去,燃遍全身。
他轻笑一声,帮她取下了凤冠,而后手指挪到她的领口上,解开了第一颗扣子,“阿时,还要装吗?”
林清时本就有些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颤,面上却满是好奇地问:“小树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百里述的笑容越发的甜蜜,解开了她第二颗扣子,眸色微深,嗓音喑哑,“我在说什么,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风动影摇曳,红烛燃泪,飘动的红帐映出喜床上暧昧纠缠的身影,隐隐能听到男子的愉悦的笑声和女子的低泣和乞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