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索村现在只剩下了六十多口人,死掉的人里莱特家占一半,并且因为元素高塔介入的缘故,原本住着二十来号人的地方此时宛如毁于圣杯战争的冬木市……
大概没有比这破坏得更彻底的现场了,这摆明了就是系统在告诉你,“现场已经被我们破坏了!请阁下去别处看看吧!”
系统的恶意大概如此。
糜陆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另一个大户人家身上,即继莱特之后,科里索村里第二有钱的卢迪家。先前村长在训斥老妪时就提到过这个名字,他说“卢迪家的铜罐被人拿走后”……
这其中传达出的信息就很耐人寻味了。
卢迪是死者的名字,但他家中的东西却在其他村民家里,之后又被不可视的神秘人偷盗……这的确很容易让人脑补“死者复仇”一类的桥段。那么问题也随之而来,卢迪是怎么死的,卢迪死后家里的东西是怎样流往别人手中?
这些老妪都没有告诉他,或说不愿提及。
好在卢迪家不难找,他家的住地几乎占了整个村子总面积的1/3,还用高耸的荆棘栅栏围了起来,拐角处矗立着爬满藤蔓的石头桩,两米高,一米宽,顶端雕刻成球状。大门也是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漆成了黑色,俨然一副远居深山的贵族做派。
两人抵达门口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掩上门,见两人到来,立刻捂紧了怀里的破布袋。
“是他踢散的叶堆吗?”苏妍小声问。
糜陆摇了摇头。
“他脚上沾着泥巴,一看就是个敏捷不高的家伙,跑起来还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而且刚才那附近也没有脚印留下,应该不是他干的,这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说罢,他扔出一枚银币,准确落在对方面前。
后者捡起银币在衣服上擦了擦,看清楚后极为兴奋地咬了一口,竟然咬出了牙印子,接着冷笑一声扔在地上。
“还有这种二傻子……”
糜陆哭笑不得,扔给对方一袋铜币。
银质偏软,这家伙牙口还真不错,只是不知道谁教给他这种鉴别真银的方法,真是太欺负老实人了……
“换你怀里那袋东西。”他解释道,“如果你能跟我们聊聊,那就更好了。”
那人先是难以置信,然后用关爱傻子的眼神望着糜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你先把钱扔过来。”
糜陆照做,那人登时眉开眼笑。
“问吧,这镇上没什么我不知道的!”
……
这家伙叫肖恩,是镇子上铁匠的儿子。
作为一个年轻人,比起那些畏惧鬼怪的老人,他似乎更富有朝气,胆子也更大一些,索性在白天,趁其他人都跑去补眠的时候来找找死人家里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告诉糜陆两人,卢迪家里是卖莹火石和蜡烛的,非常富有,他们甚至在镇上购置了房产。不过卢迪的老父亲年纪大了,嫌弃晚上镇里卫兵巡逻步伐吵闹,元素高塔的光弧又照得夜空亮如白昼,难以入睡,一大家子人干脆搬回了村子。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中产之家,距离真正的贵族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也只能用一座不伦不类的劣质庄园来满足自己的愿望,但也因此,他们一家人在村子里口碑并不怎么好。
高耸的荆棘墙,沉重的铁门,这些宛如卢迪一家人严重缺失的安全感,高高竖起,保护着他们敏感而可怜的自尊,也与其他人划清了界限。
“我听人说,卢迪老爷一家子是死于诅咒!”
肖恩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道:“镇上的老爷们把莱特家烧成灰以前,卢迪花一大笔钱买通守卫,接着进去翻找了足足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呐!莱特家又不大,什么东西找不到?”
糜陆问:“他去找什么?”
“找钱啊!”肖恩接道:“莱特可不比卢迪老爷差,他老爹当年就是镇上有名的裁缝,听说就连元素高塔那些人穿的漂亮袍子都是他做的。但这家伙自从索菲嫁过去后就变成了守财奴,八成在屋里存了一大笔钱,却不想便宜了卢迪这家伙……”
说到这儿,肖恩似乎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愤愤道:“镇上的老爷们也真是的,一把火把莱特家烧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还有村长,那天卢迪家发现了死人,他竟然支开我们几个年轻人,自己带人把值钱的东西率先抢走了!现在每天晚上照明用的蜡烛和莹火石,明眼人都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他竟然有脸卖给我们!”
这样宣泄似乎还不解气,他四下一张望,确认没人看着后又啐了口。
“呸!该死的老东西,早晚也得被诅咒!”
“这么说……卢迪家的死人是你处理的?”苏妍突然问:“他们人呢?埋了还是烧了?”
虽然不知道苏妍魅力有多高,但她这一开口,肖恩的目光立刻从糜陆身上挪开。
“死人是我们几个年轻人埋的没错……”他吞吞吐吐道,但回想起卢迪一家人诡异的死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摆摆手不愿再讲下去。
见状糜陆又给他手里塞了一把钱。
“希望这些钱可以让你不那么畏惧。”
肖恩咬咬牙,低声道:“他们……他们一家子好像都是被吓死的,眼睛圆瞪……都说死人要瞑目,我试着帮卢迪合上眼,但好几下都没成功……对了,埋人的时候林子那边还有动静,我听见灌木哗啦啦响,就追过去看了两眼……结果看见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好像是……”
糜陆对苏妍使了个眼色,后者追问:“是什么?”
“好像是艾伦……”肖恩答道,随即拍拍额头,面露自嘲道:“怎么可能,应该是我看错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怎么会是他呢。”
言至于此,他偷偷瞥了糜陆一眼,似乎在期待什么。
叮——
一枚金币被弹了起来,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色泽,肖恩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金币,但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就是了,上面查理三世的画像是如此威严,色彩如此美丽……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然而,却抓了个空。
他的目光随金币望过去,攥住它的人正用一副“你懂的”表情望着他。
“艾伦是猎户詹姆大叔的儿子,是个胆小鬼。詹姆大叔为了锻炼他,和扎拉出猎时经常带上他,直到那次他们遭遇了一头熊,詹姆没能活着回来,艾伦也被吓傻了。从那之后,只要我们扮成熊吓唬他,他就缩在墙角痛哭流涕,抱着脑袋大喊‘别吃我,别吃我’,真是个没卵蛋的家伙……要不是扎拉好心收留了他,可能他就饿死了。”
“继续。”糜陆道。
肖恩咽了口唾沫,绞尽脑汁想一些和艾伦有关的东西。
“还有……还有……哦对!卢迪一家人死光的前一天,我看见艾伦被他们从后门扔了出去,就像扔一条死狗一样……卢迪老爷的管家经常来铁匠铺取货,我和他还算熟,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说艾伦竟然去他们家偷东西,活该被打死!”
说到这儿,肖恩顿了顿,换上一种诡异的表情。这在糜陆看来异常熟悉。
“其实村子里一直有这么一条谣言……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艾伦的母亲生下他以后第二年就得热病死了,一直是詹姆一个人养他,艾伦身体不好,索菲就经常去家里帮忙照顾……后来索菲嫁给了扎拉,生下妮娜后,妮娜身体也不好……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后来詹姆死了,索菲竟然还收留了艾伦!!呵……那个女人,竟然能这么善良,谁信呐?更不要提艾伦和小妮娜关系还那么好……”
糜陆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詹姆很有可能才是妮娜的父亲,艾伦是妮娜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可没这么说,都是他们说的。”肖恩耸耸肩,但看见递到眼前的金币后,咽了口唾沫,顿时改口。
“聪明人都能看出来,可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要不然艾伦为什么要去卢迪老爷家偷东西?找死吗?八成是索菲离开扎拉时带到莱特家的什么定情信物,后来又被卢迪老爷拿走了,他不想那些龌龊事被人发现所以才……”
“你对索菲很了解吗?”
“一点儿都不。”肖恩撇撇嘴,“扎拉平时凶神恶煞,谁敢有事没事去接触他的妻子?不过大家都这么说,扎拉又不反驳,这还能有假?要我看当初他应该连艾伦也一并砍死,还省得他后来被人活活打死。”
糜陆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把金币递给他。
后者欣喜若狂地用力咬了一口,这次终于没留下任何痕迹。
“是真的!是真的!!您真是位慷慨的老爷!赞美您!”
肖恩吹了声口哨,动作夸张地深鞠一躬,然后踩着一路飞溅的泥巴大踏步离开,声音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