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造势须得有大财力的支持,但也有些消息,不必花钱风媒也会上赶着传播,为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信息敏锐。
比如临川天魔、比如阴阳御殿、比如周天星斗大阵,比如赤霞山上突然出现一座可以提供铸魂服务的学院。
几乎没耗费什么资源力气,无双学院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龙洲,而最先坐不住的,便是龙洲西部的大小各族。
武道大昌一千年,凶境强者为何依然可以称得上高级武力,其中固然有凶境需要的灵力积累过于庞大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铸魂法未曾真正普及。
拟灵、观想、还真,随便找个村镇寻个武馆,都有大师傅能告诉你这三种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但如何迈出第一步并抵达,却鲜有人能说个究竟。
说句难听的,就算给普通散修一本真能修到凶境的玄品正法,要想破境也并不容易。
毕竟事关三魂七魄,关于如何凝魂的步骤,里头有太多专业的武道理论,寻常人看来有若天书,自己瞎练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这也是为何破境多得有人护道的原因。
能够直接看书便能走对每一个关节的天才终归少数,大多数普通武者还是需要有前辈提点才能少走弯路。
有真法尚且如此,无有真法详解,无有前辈护道,哪怕有大才情,大毅力,最终都会卡在某处瓶颈,久了久了,也就成了心病。
一百个散修武者里,少说会有三五个能将枯燥修行当做日常不断重复的坚毅之人,可这些人最终的成就,最多也就是同龙昌孟椒、西陵名士沈大发一样,只能蓄藏灵力于身强健功体,再不得寸进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样的人大多已在地方小有名气,差使簇拥的不会弱于曾经西陵的义气帮,一些村镇中若是灵意合一的武者,那几乎就能算作土皇帝般的存在。
所以当他们听到无双学院能够包铸神魂后,便立即派遣心腹,来到无双城打探消息。
于是原本冷冷清清的无双城码头,突然变得极为热闹,而令人无语的是,这偏僻码头的泊费,竟比朝昌、昆吾这样顶级大城还高...
“爱泊泊,不泊滚!”
赤霞港的渡头是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短衫短裤壮硕的胸腹便袒露在外,插着腰大咧咧道:“赤霞港拢共五百来个泊位,你们不停有的是人停!”
船上多是地主豪绅的心腹,在自家地界都是横着走的人物,骤然看见这么嚣张的渡口,哪能不怒。
甲板上的几人撸起袖子就想给嚣张的渡头一点教训,但在年老大灵压外放之后,众人偃旗息鼓。
谁能想到,赤霞港的一个渡头竟然是凶境强者...
看对方膀大腰圆的粗犷模样,还有眼里藏不住的嘲弄,这个时候奔上去,指定讨不了好。
“妈的,老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有些小地方的人,总是会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哪怕知道不敌,也要恶心对面。
“我们就不停泊,将船停在湖中,游进城去!”
有人双唇气得发紫,怒声说道,声音大得只怕渡口上的人听不到。
“哈哈哈!”
耳力不俗的年老大听闻大笑道:“诸君请便,但没有渡口渡碟,诸位会被拦在城外,若是强闯...”
如屠户看着砧板上的肉块那处好下刀一般,年老大极富侵略性的眼神在船上扫了扫,然后摆摆手道:“一看各位就是人中龙凤,小小无双城,应该困不住诸位,哈哈,哈哈哈哈。”
“混账..老子走南闯北二十年,就没见过这样嚣张的渡头!”
甲板上一位中年人遥指着年老大,气得浑身发抖。
“那是你见识短!”
用无名指掏了掏鼻孔,年老大不屑道:“泊不泊,不泊别挡路!”
“老子......泊!”
“早这么干脆多好?”
年老大慵懒地摆摆手,朝身后小弟道:“将贵客的商船领去泊好!”
船舶入港,拿到渡碟,船上一行终于获得准入无双的资格。
待离开码头上了山道后,先前被气得双唇发紫的男人脸色迅速恢复正常,左右看看朝落后部队数丈身位的中年人低声道:“老爷,看那渡头修为,根本不像是管理码头的下人,反倒像匪寇强人,这无双城恐非良善之地,不如您就留在城外,小的独自进城?”
“这儿是虚空宗师的封地。”
看了看忠心的仆人,冯世兴面色平静道:“若是真有歹意,码头上这关我们都过不去。”
“不过区区一名凶境武者,难道还能留下老爷不成?”
将中年男人看做心中之神的仆人不服气道。
“你只看到了渡头的修为,却没注意哪些码头游弋的卫士同搬运、控场的小弟。他们个个步履轻盈,灵气内蕴,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手!”
冯世兴感叹道:“到底是虚空宗师的封地,连管理码头的扈从都有这般气象。”
堰苍宁乡道,虎豹冯世兴。
将一部普通的黄品拳法练出拳意,在宁乡道纵横无敌,几乎以一己之力,给一个不入流的武馆,添了三分豪族气象。
麾下八百弟子,虎豹成势后有万兽奔腾之威,即便凶境强者也不敢轻掠其锋。
虽然宁乡道只是堰苍一县,但冯家却已有望族气象,眼下唯一缺少的,便是一尊凶境强者。
这些年,冯世兴四处搜罗,倒是得到了一些玄境功法的残篇,只是多大在铸魂的部分语焉不详。
些许记录清楚的,多是上古秘籍,用词生僻,模棱两可,只能看懂大概。
所以在听闻赤霞山有间包铸魂的学员后,他即刻抛下家业,带着忠仆赶赴朝昌。
为的,就是找到适合自己的铸魂法!
仰头望望高耸入云的赤霞峰,还有云从间金光照耀的奇观大城,冯世兴意气风发道:“走,上山!”
……
打探消息的核心技巧是什么,简单来讲就是收集和梳理。
收集某个区域的信息,然后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部分。
赤霞山的来历所有人都清楚,就是座盛产赤霞晶石的矿山,前些年因为赤霞晶髓这种资源的枯竭,潜力已尽。
后来成了龙西天骄唐罗的封地,摇身一变建了座前所未有的水晶之城,重新焕发生机。
但从未听过这儿有件什么学院啊,所以对于绝大多数探听消息的人来说,查这座学院的根脚,就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要查一座学院的根脚,还有什么比去茶馆酒肆探听消息更好的办法么。
无双城就是座小小山城,天天开张迎来送往的茶馆酒肆,能将这座城中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
学院在哪,院长何人,几时开业,成就如何。
这所有的所有,都瞒不过无双城中的本地人。
所以前来探查消息的风媒,全都默契地走进酒楼,按照一般流程,他们应该阔绰地点些酒菜,然后再给小二一些赏钱,便跟初步完成任务,再根据得到的信息,决定要不要深究。
可当柳小君抬头看看酒牌和菜牌后,口中“要要要”了半天,却实在狠不下心点单。
“我说客官,您都看了半天了,这单是点是不点啊?”
肩上搭着白巾,手提着红木托盘的小二儿看看柳小君瞪得溜溜圆却半响没做声的模样,不耐烦道。
“点,点你个贪财鬼重生再死一次啊!”
柳小君一脚踩在登上,手指如剑指着挂在柜台后墙壁上的酒牌、菜牌道:“你们是黑店吧,一壶米酿八百金,小炒豚肉七百六,这是豚肉?这他妈的是龙肉吧!”
“砰!”
小二将托盘往桌上一拍,虎着脸道:“客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七百六想吃肉龙,客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嗨呀,你这个小二很嚣张啊,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柳小君怒不可遏地撸起袖子,怒声质问道。
“点了酒菜才是客人,不点酒菜你是个鬼客人!”
小二鼻孔朝天,将托盘竖起道:“点不点,不点别占着位置,赶紧出去!”
因为两人争吵,酒肆外已有不少围观者,听到小二毫不留情的赶客后,发出哄笑。
寻常男人碰到这种情况,哪怕打肿了脸也得硬着头皮点单将面子撑起,可柳小君不能。
在经历两年前巨大的事业滑铁卢后,他这两年为了还债,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这披星戴月,披肝沥胆,披雨戴风,不知日夜挣来的钱财,哪舍得为了面子投在酒馆里!
“哼,我明白了,店家雇你这样一个小二,就是想激怒食客,为了意气买单!”
柳小君伸出两根手指,举到同双目平行,顺着视线探出,做出一副“我已看穿一切”的傲慢表情道:“你们的伎俩亦被小爷看穿,祝你家酒肆,早日破产,关张大吉,再见!”
“嘿,你这混账说什么呐!!站住,站住,有种别跑!!”
不跑?
不跑是你孙子!
柳小君撂完狠话转身就跑,瘦瘦小小的身子加上灵活的步伐,蹿进人群里,一下子便跑了个没影。
‘小爷就不信离了张屠户吃不了褪毛猪,无双城这么大,定有价格合理的酒肆!’
在无双城主道兜兜转转走了几圈,各大酒肆茶楼七进七出,柳小君的表情越来越绝望。
来之前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山城,物价竟然高得这样离谱。
明明才刚入秋,仰头看看酒价菜牌,竟然会有寒气从腹中冒出,能有这样的体验,这无双城也真是绝了!
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点单的柳小君失魂落魄地在街边的茶瞭坐下,失神盯着眼前空碗,“呼呼呼”地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将心气捋顺,看着眼前依旧空空的查完,柳小君如同被点燃的油桶。
“店家!店家!!!”
怒声呼喊,来回张望,柳小君发现了神情错愕的茶瞭老板。
手指面前空空的茶碗,来自昆吾郡的风媒大怒道:“老子都在这儿坐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倒茶!!”
“客官...您是要喝茶吗?”
茶瞭老板小心翼翼问道。
“废话,来茶瞭不喝茶,难道洗澡吗!”
“要不...客官先看看茶牌?”
茶瞭老板有些心虚。
“看,有什么好看的,一杯茶你还能搞出花......”
口中骂骂咧咧,但柳小君还是顺着茶瞭老板的手指别过头,看到茶牌的瞬间,又开始上头:“我他吗,你他妈,有病吧!无双城是怎么回事啊,有金山吗?一杯茶要一百金,怎么不去抢啊!”
茶瞭老板是个老实人,也知道现在的牌价确实高得不行,但听到柳小君说无双城的不好,还是反唇相讥道:“牌价就是这个牌价,市政厅的大人可说了,这些日子来无双城的全都是打探消息的,这钱不挣白不挣。若是客官只是喝茶不问话,老儿就免费送客官一杯茶!”
“嘶...”
柳小君从没见过这么老实的人,只觉得后槽牙都酸倒了:“这市政厅是个什么地方,连这种事都同你们讲吗?”
“客官还要喝茶么?”
被将了一军的昆吾风媒沉默,然后问道:“是不是点了茶,老板就愿意同我聊聊这新开的学院?”
“市政厅的大人说,点了茶就可以聊!”
老板耿直道。
“行吧,那点了!”
横行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取赤足金牌放于桌上,看着老板美滋滋地收起后,柳小君无奈道:“老板现在能说说,这无双学院在哪了吧。”
“无双学院不就在那?”
茶瞭老板跟看傻子一样看着柳小君,手指大道尽头的水晶宫殿,反问道。
“老板你唬我?那不是虚空宗师道场么,怎么成了无双学院了?”
“一杯茶,一个问题。”
“......这也是你们家市政厅教得?”
“嘿嘿。”
茶瞭老板笑得狡黠:“大人们知道街面上讨生活不易,所以想让我们过得轻巧些。”
“......酒楼茶肆里,也是一壶酒一个问题?”
“客官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茶瞭老板正色道:“酒楼里头,自然是点了酒菜,小二便会聊个清楚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