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森一家最终还是被困在了天凤剑圣府,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从接受赢城剑阁的调令起,唐森一家便知道了元洲徐氏的打算。
无非就是让他们与唐家撇清关系罢了,或许在元洲徐氏看来,能够接纳他们一家是法外开恩。
但对唐家的几个男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恩典!
“二舅,剑主是要让我等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即便我们身在元洲,心中也无法安定的。”
仰头看了眼密密丛丛如天罗地网的剑意,唐罗隔着罡罩向院外的徐长歌沉声道。
“唉,二舅又何尝不知道你与妹夫归心似箭,只是既然奉诏入了赢城,就得接受剑阁的管束。”
徐长歌朝着院中几人解释道:“而且,这也是唐氏族长的意思,若非预见到此。他也不会在战前让你们匆忙赶来元洲。”
院内的众人有些沉默,这让徐长歌心中更加愧疚,可想想唐氏族长所造杀孽,还是狠狠心道:“所以,你们就安心在元洲呆着,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涛涛大势所指,便是人心向背。剑主设下禁令,是在保护你们啊。”
言罢,徐长歌转身欲走,却被唐罗叫住。
“二舅!”
“还有何事?”
“既然这禁令不可违抗,那可否请二舅帮个忙。”
徐长歌回头,神色复杂:“你想让二舅帮什么忙?”
“请二舅帮忙留意龙西联盟的情报。”
唐罗一揖到底:“虽然我也知道祖上犯下不少错事,但那毕竟是我们的亲族。”
“唉!”
徐长歌叹了口气道:“看到又能如何,无非徒增伤心。”
“请二舅成全!”
“罢了罢了,我会让人留意龙西联盟的情报,每日送过来的。”
“多谢二舅!”
待得徐长歌离开,唐罗与家人重新回到屋里。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唐星气呼呼地抱着越发悲伤的唐贞。
父亲唐森沉默的面容中有些隐怒,母亲徐姝惠更是一脸愧色。
“大家高兴点儿,这不是还有个好消息么?”
牵着云秀的唐罗突然出声:“起码我们可以从徐氏的渠道得到龙西联盟的消息了。”
“知道消息又有什么用。”
抱着唐贞轻声安慰的唐星烦躁道:“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听到这坏,抽泣的唐贞哭得更凶,又惹得唐星好一阵安慰。
而父亲唐森与母亲徐姝惠的脸上亦有黯然之色。
云秀想要说些什么,手却被唐罗紧了紧,扭头过去,发现丈夫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
龙州历1791年八月初
兰山城市政厅
或者现在叫它指挥室更加妥当,从邪王宫强兵压境开始,这儿就再没有召开过关于民生的会议。
而更让人心寒的是那些盟族,除了参与过万乘宝船劫掠的世家,另外绝大多数在萧锦林率队战败后,便开始谋求后路,从城中莫名出现的大批赏金猎人就能明白,已经有盟族,倒戈背叛了。
截江城的沦陷,更是让龙西联盟的局势隐隐有些崩盘的意味,这几日的会议,都在围绕战、逃两个主题进行。
但讨论最后,众人绝望的发现,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在御兽宗爆出唐氏万乘宝船的丑闻后,西贺圣地天宗已经容不下他们,而外海蛮荒之地对他们更是仇视。
他们除了倚仗城防死守陵江,竟然没有其他的出路了,而正义联盟入主截江城后势力不断扩大,龙洲四大豪族的营地不断推进。
任谁都有种气数将尽的感觉,以至于如今的战时会议,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没有人愿意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愿意听别人说话,心气早已在前些日子的议会上消耗殆尽。
现在他们开会,主要是为了交换坏消息,一些只要说出去,就会让军心溃散的坏消息。
“......大临、川元的粮商已经停止向龙西联盟供粮,而借朝昌城采买的粮食,全都因为水路被南营沐家截断而无法运入城中。”
“不光是粮食,还有药材与灵晶,灵甲和灵兵的修补材料,按照这几个月的消耗来看,最多再有半年,就会彻底告罄。”
“......玄机宗拒绝了唐鸣代表的订单,并撕毁了合作协议,意味着本该在九月送达的玄机玉,不会再出现。并且有消息说,他们向正义联盟开放了某种特殊法器,专门用来克制玄机玉!”
“.......风媒属传来的消息,如今陵江七城的野外全都是各大势力的密探,这让搜寻救治受伤武宗的工作变得极为困难,启用玄机玉的时机,得慎重再慎重。”
“药庐也有消息,杂种在阿兰山境地的药圃,最近大批大批的枯萎凋零,原因...原因尚未找到!”
原本以为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坏了,但当唐氏长老说出药圃凋零的时候,在座众议员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如今的陵江七城,每日都有至少百位凶境参加战斗,而不论胜败,疗伤的药草都是必须准备起来的。
对被断了药材供给的龙西联盟来说,阿兰山就是七城的药房,而现在药房出现问题,可要比区域战斗大败更加让人惶恐。
兰山城薛、张两家家主当即跳起来责难崔颖。
“崔家主给个解释吧,当初说无法抽调更多精锐参加南暨边陲的大战,是因为要重兵把守龙西联盟的药庐,可如今药圃出了问题,你这又该怎么解释?”
“薛家主说的没错,若不是崔家怯战,南暨边陲的大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那群正义联盟的崽子也不会打出了气势,一路平推到截江城!”
“这两件事怎么能混为一谈!”
崔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驻守药庐的武宗日夜巡弋绝无怠慢,至于南暨边陲那场大战,难道不是两位家主的教导有方吗?”
“外头早就传开了,你们给族中武宗下达的命令,就是绝不恋战。释放完灵技便激活玄机玉遁逃,存身为上。对面的可都是宗派的精锐,有你们这样的指挥,便是崔氏倾巢而出,也没有机会赢!”
“行啦!”
唐氏的二长老唐弘骏不悦道:“今日这场紧急议会,是让你们来想办法,而不是互相指责的。如今截江城沦陷,族长屯兵泊马与正义联盟对峙,正是需要大量物资支持的时候......”
“还要物资!?”
崔颖红着眼道:“武者、物资、这几个月能给的我们都给了,可战局呢,却还是步步吃紧,唐志若是不行,便早将总指挥的权利让出来!”
“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崔族长不会不明白吧?”
“忌讳也好过大家抱着一起死!”
崔颖怒道:“唐罗呢?唐森呢?如今都八月了,他们还不能从元洲回来么?他们究竟是去安置亲人,还是打通关隘的,下一步,是不是你们唐氏也要过去元洲,让我们在这自生自灭啊?”
“崔家主。”
唐弘骏话中含怒:“你这话,对得起截江城死战不退的武堂首座,对得起数名唐氏凶境的断后牺牲么!”
含怒质问中的二长老灵力激荡,那雄浑霸道的威压让崔颖瞬间清醒,连连告罪:“还请二长老原谅则个,崔某只是忧心战事,绝无质疑唐家武者的意思,还望见谅,见谅!”
“哼!”
唐弘骏重新坐下,面无表情道:“还是请诸位家主仔细想想,如何解决眼下兰山城的困难吧!”
解决,哪有什么办法解决,他们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
艰难的议会再次被折回正题,而众人群策群力的进度,却是不如吵架那样流利。
……
泊马城
这座陵江尾段的高原山城,如今已经被打造成战争要塞。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对于某些特殊的武者来说,只有在战争时候,他们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
比如灵匠、比如阵师、比如机关师等等,若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时候,又有哪个势力会给他们开出高价呢。
所以善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开得起价,至于事后的流毒嘛,反正他们只是来干活的,这种事又有什么打紧。
高价聘来的阵师每一日都会让泊马城多上数座绘于城外城内的阵图,并将民居改造成阴险狠毒的机关。
至于原本泊马城的居民?
早就被迁徙到更后方的安东城去了,如今泊马城,已经只剩武者,还有必要的后勤人员,再无其他。
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赏金公会的发难,谁能想到,这个原来没有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杀手组织,如今已经变得这样可怕。
本来为人诟病的问题,在凶牙府、屠妖宫、血武帮、血狱、黑魔界这些龙洲地下组织的加入后,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在唐氏纠集大军迎向南暨的时候,脱胎换骨的赏金公会直接配合四大豪族发难,若不是唐氏留守的强者与联盟各族用命,可能现在陵江七城已经全部沦陷。
但几次攻守异位,也让联盟元气大伤,城市本就是武者战后的疗养之地,若是回到城中还要小心提防暗杀,那么这个仗确实会变得很难打。
当然,现在的仗也很不好打,泊马城的作战室中,萧锦林就十分头大。
“我们现在,太缺高手了。”
沙案上,是对峙着的泊马与截江,然后是密密麻麻的各色小旗。
白色的小令旗代表唐氏凶境,黑色的则代表正义联盟的凶境。
双方在总人数上堪堪持平,但内部成分却截然不同。
黑色小旗的四百凶境,其中有大半都是宗派弟子,哪怕初入凶境,战力也堪比世家的资深武宗(不包含唐、萧两氏)。
更有如段思平,段狰爻这样的宗师,有中州上品宗门的真传。
前者是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场的强者,后者虽然战力没那么夸张,但受惠于宗派的教导,他们对灵力搏杀之道有着非同寻常的了解。
看似数量差不多的战局,后者的集火、防御能力,大大超越己方。
所以,正义联盟的指挥官根本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阵法,只是化整为零,以精锐小队轮番骚扰。
等拉开人数优势后,便合并一处压来,让龙西一方只能溃逃。
对方的战术虽然简单,但确实有效,因为龙西联盟根本分不出那么多的高手,去抵抗正义联盟的精锐小队。
当然,若是将所有精锐兵力都集中一处是够的,可陵江四垂还有龙洲四大豪族与赏金公会的虎视眈眈。
也难怪萧锦林会这样感叹了,却是是高手太少了。
在世家眼中已是极强的武宗,单独对上宗派弟子便已有些吃力,更别说是以一敌众了。
所以现在的龙西联盟被截江城正义联盟打得龟缩城中,借着地势、阵法防守。
但这种僵持也僵持不了多久,因为邪王宫不会乐意同他们打一场消耗战。
将一批新的黑色小旗摄入手中,萧锦林将它们插入截江城范围,朝着作战室中的其余人道:“墙倒众人推,随着大临商盟将联盟战败的消息传出后,越来越多的凶境加入到正义联盟中。现在截江城里,已经拥有不下六百名凶境,并且两位宗师不断放出话来,会在秋收之前,将正义的大旗插在阿兰山巅!”
“所以萧某判断,最迟九月,他们就会联合四大豪族以及赏金公会发动总攻,而在这战大战中,他们不会顾忌平民,不会接受投降,更不需要俘虏!”
“摆在我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他们的气势攀至顶峰将陵江七城一波推平,要嘛集结武宗,反攻截江城!”
作战室的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崔家老太爷幽幽道:“敢问萧宗师,上次在南暨边陲大败而回,这次正义联盟威势更甚,胜机何在?”
“只有打散正义联盟的建制,我们才有机会赢。”
萧锦林瞪着虎目环视众人一圈,才慢慢道:“若是再等下去,龙西联盟只有败亡。”
听完萧锦林的话,作战室众人没由来的感受一阵凉意。
这大战明明才刚开始,为什么己方的最高战力,却断言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