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想把桂哥儿抱到身边养育。
肁氏太急了,什么都要十全十美,眼里揉不得沙子,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作为唐家的宗妇、轶哥儿的妻子就有些不够宽容。
这世上什么样儿的人没有?总不可能事事皆如人意。
这样的要强又不给人留余地,不要说外头的,就是家里人也能叫她都得罪完了。
二房三房不争气,侯爷一味的护着,如今也不过是那个德行,肁氏不和她们来往也无所谓,可王氏那边儿她也瞧不上,就有些问题了,哪知她何止是瞧不上,根本是把人家当对手当仇敌了,如今的长房明显是能给轶哥儿当助力的,她也把人得罪了。
叫林夫人恨不得打开她脑袋看看是不是一根筋通到底。
虽说朝廷对父子兄弟同朝为官的向来都是捧一个压一个,可轶哥儿世子位在手,天然就比唐辎站得高,慢慢儿合计就是,轶哥儿还年轻,跟他大哥差了十几岁,急得什么?她倒好,听了不知谁的几句撺掇就要把长房赶出去。
她眼里有谁!
若是桂哥儿长大了也和她一样的脾气,一样的能闯祸……林夫人觉得自己死都不能闭眼。
但是桂哥儿还小,还有大把的时间细心教导,和桂哥儿相比,她更担心儿子。
她的轶哥儿一出生便是贵胄公子,从小精心教养,文武皆通,何惧长房?
林夫人当初尽管也是唐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来的,可她是继室,当时侯爷膝下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除却她前头的临安公主所出的两子一个病死一个失踪,只一个唐妍送到了宫里养着,余下皆是庶出,但其中无病无灾长大的只有红姨娘生的唐芳和唐蔷和王姨娘的独子唐辎。
跟别家相比,真不算多。
在林氏看来,像林家或方家这样的家族,不论男孩儿女孩儿,好好教养,嫡出有嫡出的尊贵,庶出有庶出的用处。
野心这种东西谁也不会缺,端看你怎么用。庶子若是争气上进,可以倚之为臂膀,若是不争气,也不过是打发些许分家银子,不疼不痒的。若是因为担心庶子逾越,就将庶子不当人看,一有出头的机会便要打压——除非嫡子是烂泥扶不上墙!
便是庶女,不缺吃穿的养着也花费不了多少银钱,待长大了,或是送进宫里为家族挣脸面,或是嫁到别家联姻,哪怕是个窝囊废呢,只要不丑不残,又有侯府的招牌,换些聘礼来总是成的。
可太夫人待这些孩子虽说从来不打也不骂,但是也不怎么管,根本没把这些孩子放在眼里,就跟不是唐家亲生的似的,就那么冷着,从来也不关心一二。
她以为太夫人就是这样的冷淡性子,后来时日久了,加上她生了女儿和儿子,才发现太夫人不是不疼小辈儿,她只是势利眼,且也瞧不上庶出,在她老人家看来,庶出的孙子孙女还不如她养的鸟儿金鱼讨喜。
不过,别看太夫人那个样子,那几个孩子的嫁娶倒是都不错。
唐妍因她那个获罪的母亲,十来岁就被送进宫里交与惠妃养育,幸而她自己争气,成亲之前被封了个县主的尊号,嫁给了安国公李家的嫡次子李龄,这李龄管着市舶司,如今已经是第二任了,可谓有圣宠有家世有资财。
唐芳嫁了前尚书王覃之子,王覃死得早,王守研家里虽说穷些,却在清流中颇有人望。他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比唐辎还早三年入官场,在吏部坐得稳稳当当的,家里连个姬妾都没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全是唐芳所出。
唐辎娶了母家表姐,王尚书的侄女,王家的嫡出姑娘,如今不止儿女成群,官位也一级级的往上升,三十多岁就是大理寺少卿,这就不单单是他姻亲得力,也是他自己有本事。
和唐芳同胞的唐蔷虽说是远嫁,又是做继室,可夫家也是一方豪强,前头那位太太没有留下嫡子,她一去了就是当家太太,有手段,肚皮也争气,生下两个儿子都顺顺当当养大了,如今更是夫贵妻荣成了安丰伯夫人,一世尊荣不在话下。
然而,除了三节两寿的往来还算得体,肁氏却跟这些人都不亲近,她不想一想,除了她娘家成国公府,若是安国公李家、两个王家和新贵安丰伯鄂家都能在轶哥儿的事上帮衬一二,哪怕只是一两句好话呢?
侯爷有时候不免偏心这个偏爱那个,韩姨娘生的唐轸和唐辙,太夫人虽不喜欢,可侯爷做主给他们寻的岳家也都不是白身,吴氏和田氏且不论人品如何,至少两人嫁妆丰厚,胜在实惠。
说起来,唐轸和唐辙是养到十来岁的时候才被接进府里的,而那韩姨娘至今还因着太夫人的反对而住在外头,是侯爷拧不过太夫人吗?未必。
是因为太夫人说话管用。
肁氏哪怕只有太夫人一半儿的眼界,她也可以放心把家事交给她。
林夫人怀疑是不是之前她对肁氏的管教太轻描淡写了。
肁氏是不是以为她现在有了儿子就有底气了?可除了肚子里正揣着的这个,她膝下也只有一个桂哥儿,怎么就觉得她能动得了长房?
她以为她出身好些,唐辎和王氏就怕她了不成?
别看太夫人时不时的犯浑,爱折腾人,可在正经大事上从不糊涂,手段厉害得很。
就比如上个月把二姑娘献给宫中道士,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太夫人竟也一力压下了,为什么?
只要丑事不叫人抓到把柄,于侯府而言就是利大于弊,一个庶女算什么?更大的代价太夫人也不是没舍过。
这样的事她虽看不惯,可二姑娘毕竟也不是她的亲孙女,太夫人在府里一言堂,侯爷都不管了,她就更管不了。
没想到二姑娘竟然跑了。
长房还真是胆大。
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夫人觉得唐辎不听话了,所以这次才就势打发了他分家?
长房既然能主动提出来搬出侯府别居他处,想来也是另有计较,如今闹成了这样,即便不能亲近,也不能叫长房对轶哥儿生出怨气拦他的路。
昨天她要是没出门,有她拦着,也不至于让肁氏闹得这样难看。
罢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轶哥儿媳妇是她选中的,儿媳做了孽,为了儿子,她也只能忍下来收拾烂摊子。
只是桂哥儿的事还要从长计议,若肁氏这次生下的仍是男孩儿,就和桂哥儿一起抱过来养着,免得将来他们亲兄弟不亲近。
若生下的是女孩儿,也需安排懂事的嬷嬷教养,可不能教成肁氏第二。
林夫人心里着火似的,一宿翻来覆去直到四更天才稍稍眯了一会儿,醒来后她打发人做事,等给太夫人请安回来,便叫来肁氏和她说了些宴请宾客的安排,道,“到时候人多,叫奶娘可看好了桂哥儿。”
提起桂哥儿,肁氏笑了,“是,母亲放心,已经叫人收拾了干净屋子,到了那天等见过了人就让奶娘嬷嬷们陪着桂哥儿在屋子里玩,人手是尽够的,上回您给我的衣料我叫人给他做了几件新衣裳,回头让他穿上给您看。”
林夫人点点头,“你如今身子重了,总抱着他是不是太辛苦了?”
肁氏抚着肚子,笑得甜蜜,“桂哥儿乖着呢……”
丫鬟进来报说肁家大太太来了,刚去了庆僖堂。
林夫人一怔,看看肁氏,肁氏对于娘家来人并不意外,笑道,“前几日我嫂子就递了帖子过来,说长辈们惦记我,让她来看看我,倒是我忙晕了,忘了跟母亲说,母亲,我回去换身衣裳。”
林夫人点点头,面上没露出丁点儿不高兴,“你昨儿还喝了安胎的药,虽说今天好了些,也别来回折腾了,一会儿我让人领了你嫂子去瞧你。”
吩咐丫鬟,“叫林嬷嬷替我去迎一迎。”
又对肁氏道,“你这几天忙,把桂哥儿抱来我给你带几天吧?”
林嬷嬷是林夫人的奶娘,在林夫人跟前很有体面,往常肁氏娘家嫂子过来,林夫人也都是叫林嬷嬷代她去迎客,何况这一段日子确实忙,等唐曼宁出嫁了,紧接着就是中秋节,林夫人在人前一向愿意给她体面,肁氏没怎么多想,听到林夫人说不用她再过来,一会儿让她嫂子去看她,想到自己顶着个大肚子可以少跑一趟,悄悄松了口气,笑道,“母亲疼我,这个时辰桂哥儿也差不多醒了,一会儿我送他过来。”
林夫人嗔道,“你身子重,还折腾什么?过会儿我叫林嬷嬷去接他就是了,你放心。你嫂子在家也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和她好好说说话。”
唐曼宁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搬出去?”她先是一惊,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怎么突然……?”
屋里还站着几位女官,听到这件事也不免愕然,但也只是几息之间就又恢复了镇定。
屋里有宫中来的女官杵着,王氏又是好面子的,哪里好说得太明白?笑道,“俗话说树大分杈,子大分家,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何况又不是分开住了以后就不来往了。”
唐曼宁略一思索,问女官,“今早敦本堂叫人送来的东西记上了没?”
女官答道,“正收拾着。”
敦本堂可是林夫人的住处——王氏忙问,“敦本堂送东西来了?送了什么?”
唐曼宁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对那女官道,“叫人把这些日子送来添妆的东西另抄一份单子拿来。我和母亲说会儿话,都出去吧。”
等人都退了出去,王氏往外望了两眼,叫自己的丫鬟在门口守着,这才压低了声音的把头一天发生的事讲给女儿听。
听完前因后果,唐曼宁脸色已是极为难看。
王氏见了,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故作高兴道,“你别担心,搬出去自己当家作主,比在府里时还松快。”
唐曼宁勉强笑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厌胜这东西,无论哪朝哪代,被它害了的,因它而死的,还少么?!
她深吸了两口气,她定了定神,“搜出来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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