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次的南巡,若鵷一回兢兢战战地做着服侍宫女,一回更是经历了生死劫,加之这一次的南巡是康熙最后一次南巡,以后怕是没机会来江南了,因而若鵷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瞧着若鵷笑脸渐渐多了,气色也愈加好了,康熙心道,带她出来倒是对了,因而对于若鵷倒是管得松了不少,只要身边有人跟着,大可私下出去走走。
杜鹃自是从不离身,巴根也由暗处到了明处,只是在十三阿哥跟在若鵷身边时,才又当回了暗卫,至于没瞧见的地方是不是还有人跟着,若鵷也说不上来。
这日十三阿哥似乎颇为清闲,竟是有一整天的时间来陪若鵷,喜得若鵷当下换了衣裳,又把杜鹃与巴根留在行辕放了一日的假,便蹦蹦跳跳地同十三阿哥到了街上。
“抓小偷啊!抓小偷!”不远处的叫喊声打断了十三阿哥的思绪,他一把拉过竹箢到身边,担心竹箢被伤到。
“恩赫,有小偷,帮帮人家吧。”若鵷拉着十三阿哥的衣袖道。
恩赫,是十三阿哥的小名,第一次出来时,若鵷问十三阿哥,自己要如何唤他,该起个假名才是,十三阿哥便让她这样唤自己。这个小名是敏妃娘娘给十三阿哥起的,是蒙语里头的平安之意。当年,敏妃远离她的草原故乡,孤身处于宫中,见惯了天高地阔,这紫禁城再大,怕也盛不下她的心吧?若鵷无从考证,敏妃当初是如何心情,只能从十三阿哥的乳名中看出她似乎不愿自己的儿子卷入这宫廷争斗之中,她只要这个本该属于辽阔草原的孩子平安长大而已。若是可以,她或许更希望她的恩赫可以潇洒自在地驰骋在草原上,与雄鹰赛马,同夜莺高歌。只可惜,他有个了不起的阿玛。
“瞧瞧再说。”十三阿哥倒是没若鵷积极。
“这可是你们家的大街上。”竹箢冲十三阿哥挤眼。
十三阿哥的眉头还未蹙起,便被若鵷抹平,若鵷道:“你才多大的人,明明众人艳羡不来的青春年纪,做什么学你四哥那半大的老头子,又是摇头又是蹙眉的?小心长了皱纹!”
十三阿哥朗声大笑了起来,道:“你这话,我必定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地学与四哥听,让他琢磨琢磨,他这‘半大的老头子’倒是如何得了俏姑娘的心?”
见捉弄别人不成,倒是被打趣了一番,若鵷跺脚道:“谁知我这眼睛是如何瞧的,原也该瞧上你这俊公子不是?”
说话间,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向这边来。
“恩赫!”十三阿哥依旧不言语,却眼见那人由身边跑过。若鵷还欲说什么,却见跑过之人不过数步之后便摔倒在地,原本攥在手中的香袋也摔出去老远,可她却没瞧见十三有什么动作。
竹箢由近处看清,来人看似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瞧衣裳,虽也打了不少补丁,衣衫却是整齐干净。少年脸上满是惊慌之色,想来不是街上的惯偷,只怕是遭了难处,背着家人出来的,只不过这第一次便失了手。竹箢心中一软,冲少年道:“趁失主未追来,快走吧,好男儿志比天高,这等事情莫再做了。”
少年闻言一怔,竹箢由自己荷包中摸出几锭银子,轻声道:“家里既有人为你将这衣裳浆洗得如此干净,你又怎好做出什么伤了家人心的事情?你也是好孩子,想必是有了难处,这些虽不多,好歹应应急,如若不够,你可去悦来茶馆寻我,只同掌柜说寻鹓儿姐姐便是,我可以帮你想法子。”
那少年愣愣听着竹箢道来,瞧着若鵷塞在他手中的银子,眼中含泪道:“姐姐,姐姐的大恩,狗儿一定谨记在心。”说完,挤进人群没了身影。
“不许跑!”失主追了上来,十三阿哥适时将失主拦住,道:“兄台莫急,既是东西未丢,看在不过是个孩子的份上,便别再计较了吧。”
若鵷蹲身去拾那落在地上的香袋,一提起,一块银锁片由香袋敞开的口中滑落出来。若鵷手一触那银锁片,登时怔住。
“玉儿?”十三阿哥见若鵷久久不动,走过来唤了一声。
若鵷回过神来,抓起那锁片,急急问追来的人道,“你这锁片从哪里得来?”
来人一把抢过锁片及香袋,小心将锁片装入香囊,道:“与你何干?”
“请你告诉我,它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日的梦境碎片在若鵷脑子里恍惚闪过,她一下子瞧见了,又一下子捉不住。
“这、这是我家妹子的物件。”对方见竹箢的急迫模样,犹豫下还是说了出来。
“玉儿,有什么不妥?”十三阿哥少见若鵷如此神情,担心道。
“我回头再与你说。”若鵷同十三阿哥交代一声,继而问道,“这位大哥,可否引我见见你家妹子?”
对方见若鵷与十三阿哥衣着不凡,面相也不似歹人,便道:“我家妹子此刻正等在前面桥头,二位随我来吧。”
三人来至桥头,确有一青装女子立于桥头,背对着若鵷三人前来的方向。
“雨烟!”带二人来的男子冲那女子喊道。
只见那女子听见喊声,转过身来,十三阿哥倒是没什么感觉,若鵷呆愣了一瞬,像!虽然不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这位雨烟姑娘的那张脸盘,同竹箢额娘的是一般的瓜子脸,透着江南女子的灵秀,眉眼间更是有五六分相似。只见那女子软步而来,见到两个陌生人与哥哥一同前来,愣了一愣。
“雨烟,你的香袋。”来人将香袋递与雨烟。
雨烟接过仔细收好,继而将目光移向若鵷与十三阿哥,道:“这二位是?”
“这位姑娘刚刚见了你的锁片,不知为何偏要来见你,我便带了他们来。”男子解释道。
“雨烟姑娘,家中唤我玉儿,不知我可否与你单独谈谈?”若鵷问道。
这唤“雨烟”的女子有些犹豫,终还是点点头。二人走至桥中央,留下十三阿哥与那男子等在桥头。
“雨烟姑娘,请问你那银锁片从何而来?”若鵷小心措辞道。
雨烟从香袋中取出锁片,道:“这锁片打我记事起便一直带在身上。”
“那,你爹娘没有同你说过有关它的什么吗?”按理说,这锁片该是特制的,不应该的。
对方微微一笑,道:“自是好生带着。”
若鵷有些失望,却仍不甘心道:“那雨烟姑娘可有亲人在京城?”
“不瞒玉儿姑娘说,我家世代居住在此地,以瓷器制作为生,未曾有何显贵亲戚在京城。”雨烟说话慢条斯理,倒真同江南的如烟细雨般。
若鵷不知这雨烟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却也心知此刻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倒不如另外托人去打听,便同雨烟告辞下桥,又与桥下的男子告了辞。
回行辕的路上,若鵷想起先前的事,与十三阿哥折去了悦来茶馆嘱咐了一声,才同十三阿哥回了行辕。她也是这次来江南才知,她前两次南巡经过了数次,甚至还进去过一次的悦来茶馆,竟是四贝勒名下的产业。
竹箢的事,十三阿哥自是知道的,若鵷匆匆同十三阿哥说了大概,将调查的事托给了十三阿哥便回了屋。
杜鹃见竹箢怏怏的,也未敢多嘴,到了晚间,只服侍竹箢躺下,自己去外间睡去。竹箢见杜鹃已离开了,复从床上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摸向脖颈,才想起自己的那片银锁片早已送给了十七阿哥。可她曾日日不离身的锁片,她又怎会记不得?——闪亮亮的银质锁片,正面是一衔珠麒麟,幽绿的珠子泛着冷光,背面是竹箢的名字,还有一句禅语:“青青翠竹,皆是法身。”而先前在街市上见到的那枚锁片,分明是一样的质地,一般大小,连那麒麟也无二般,只不过所衔宝珠是莹黄色的,倒是背面,她没来得及瞧上一瞧。这,只是巧合吗?
思来想去,终无解,乱乱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