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夜里,按传统是要守岁的。在现代时,这一直是竹箢很热衷的一件事情,她尤其喜欢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守岁,看电视,打麻将,包饺子,吃年夜饭,热热闹闹的,这样的温暖才能抵得住大年夜的寒冷。
刚到古代时,竹箢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当良妃来同自己说,要自己收拾东西随八贝勒回八贝勒府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今年的大年夜,要在八贝勒府过了。在八贝勒府里,她勉强算得上熟悉的,也就只有八贝勒了,而他偏偏又是主子,是爷,他毕竟不是十三阿哥。在宫里,还有花舒姑姑,有璎珞,有几个相识的女伴可以一同笑闹着把这年过去,可在这里,她可以同谁一起过呢?也许,就只有梧桐和秋菱在自己耳边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奴婢”地陪着自己过了吧。
屋里头,一片大红。火盆,烧得正旺。
“姑娘,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子?守岁时才少些辛苦。”梧桐瞧竹箢没什么精神,问道。
“还要等几个时辰?”竹箢双手撑着头,将身子瘫在炕桌上。
“姑娘莫急,再等两个时辰就到了。”梧桐道。
“两个时辰……”竹箢喃喃自语,这么长的时间,她要怎么熬过去,“噌”地直起身子,竹箢问道,“八爷和福晋可在府上?”
“回姑娘的话,爷同福晋一早就去了宫里头赴宴,一时半刻还赶不回来。姑娘可是有事?爷特地留了孙贵在府里头,说姑娘若是有事,奴婢可以替姑娘传了消息,叫孙贵进宫里头带给爷。”
“没什么事,只是随口问问。”不在才好,在了都是规矩,竹箢又道,“这会府里头下人大都闲着吧?你去找秋菱寻几个要好的活络些的姐妹和小厮来我的院里头,吃食酒水也一并带回来。”
“姑娘这是?”梧桐问道。
“先去找来再说,不要太多,十来个就好,八爷同福晋回府前我们就散。”竹箢嘱咐道。
“是。”梧桐出了屋子。
不多时,梧桐、秋菱进了来,问了姑娘好,秋菱复出去与两个婢女在外间摆桌子,梧桐道:“姑娘,人都找齐了,在屋外头候着呢,算上奴婢和秋菱,共是十人。”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吃食奴婢还未安排妥当,只先备了酸菜白肉锅子和糕点干果。”秋菱转进里间,笑问道。
“大过年怪冷清的,我不过寻几个玩伴一同乐呵乐呵,有锅子就够了,可热了酒?”竹箢也笑着回她,这个秋菱,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叫人看了就喜欢。
“备下了,在热汤里头暖着呢!”秋菱回道。
“那还等什么,这便叫他们都进来吧!”说着,竹箢起身往外头走。外厅里,已然照着竹箢的吩咐围了一圈椅子,座位之间穿插着摆了几张小桌子,上头各摆了锅子、酒水和杯碗用具。
梧桐已然将一干人领进了屋,待站定,齐道:“姑娘好。”一个个倒是规规矩矩的样子。
竹箢道:“大家不用这么拘束,我又不是什么主子,在宫里头也是伺候人的。再者说,今儿是三十,大过节的,不用受那么些个规矩,若主子怪罪下来,也是我这带头的先领着。来来来,都坐,我就是闲来无事,把大家找来一起守岁,图个热闹罢了。”
竹箢口气热络,又没什么架子,加之梧桐、秋菱的劝说,他们又本与这二人交好,慢慢倒也落了座。
竹箢取了自己裁绘的简易扑克牌,道:“咱们这样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玩些戏耍来打发时间可好?”
“是什么戏耍?”秋菱问道。
“老鼠戏猫。”竹箢不过是将“谁是卧底”的游戏换了个名字和角色名,而后将游戏规则与众人讲解了两遍,便先让梧桐负责“县太爷”一职,开始第一轮游戏。
刚开始时,大家还都小心翼翼的,除了梧桐秋菱,其他人只必要时说上一句,便又沉默了下来。几轮下来,大家渐渐放开,几个胆大的小厮已然开始大声说笑起来。有人带头说笑,其他人自然也活跃了起来,一时间,屋里头的气氛很是热闹。
对面,朱六吐沫横飞地辩解着自己绝对不是“蟊贼”,让圆圆可别冤枉了自己。竹箢笑着夹了筷子酸菜递进嘴里,这味道,太正了!虽然家里每年都会腌酸菜,可却没这味道好吃,果然了,古代的食物都是纯天然绿色食品。
圆圆到底是把朱六给杀了,最后一个“捕快”阵亡,大家都把底牌亮了出来。
“啊!”朱六大叫而起,指着竹箢的牌道,“姑娘你才是‘蟊贼’啊!”
圆圆也讶道:“姑娘才是‘蟊贼’?竟是瞒得这般好,奴婢们谁都没瞧出来!”
竹箢笑着把牌递给朱六,道:“这叫什么?这叫‘深藏不露’,你呀,学着点!”
朱六狠灌了一口酒,口中“嘶哈”道:“再来!奴才就不信了,逮不着姑娘一回!”
“你小子这点脑子,想逮着姑娘?可还早了去呢!”一旁的王福哄道,另外几个小厮并上婢女也起哄道:“你这黄汤灌多了,说得竟是浑话!”
方才朱六那几句话,本是喝了酒,才壮了胆子,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其他人这一闹,直臊得朱六胀紫了脸,支吾道:“姑娘的心思可是谁都能猜着的?奴才哪里敢存那心思?!”继而又同那班小厮婢女道,“你们也别得意,姑娘虽是及不上,收拾你们倒是绰绰有余!”
哄闹着,一屋子人又开始玩了起来。梧桐没再玩,只坐在竹箢身后服侍着,时常添些酒菜。
一帮人在一起,时间便过得分外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子时了。宫里头的宴席应该已然结束了,想来八贝勒和福晋还要在宫里头赏烟花,再同兄弟妯娌之间叙些闲话,没半个时辰也是回不来的。
竹箢盘算着再玩一炷香的时间,便收拾好屋子,将众人遣回去也是来得及的,便道:“来来来,再玩一炷香,我这回可要玩真的了!哥几个姐几个,有被朱六收拾了的,赶紧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咱这回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竹箢一言既出,霎时将屋里的气氛又挑向了一个高潮,几个被朱六收拾过的,直嚷着要竹箢给撑腰,没被收拾过的,也在一旁跟着起哄。只有朱六,哭丧着脸,道:“姑娘哎,奴才的姑奶奶,奴才可是一心向着您呐!您可不能弃奴才于不顾啊!”说着,竟是扑到竹箢脚边作揖求饶起来。
众人有臊朱六的,有要竹箢千万不要饶他这回的,还有笑得直不起腰,说不出话的。竹箢也是哭笑不得,朱六这小子,真是会讨人欢心,若是碰上机会,定不知会发达到什么地步。
却说这边厢众人正笑闹着,帘子却被人挑开了。竹箢侧对着门坐,又被朱六逗着乐个不停,倒也没注意到。别说竹箢,屋里头的人,大多没看到。
还是梧桐眼尖,余光扫到门口的情况,立马起身行礼道:“奴婢给众位爷请安。”
梧桐话一出口,屋里头小厮婢女已是极快地反应了过来,站起来的,转身的,纷纷冲向了门口的方向,而后齐齐跪下,先是请安,继而磕头告罪。
整个过程进行得极快,在大家哗啦啦跪了一地时,竹箢还愣愣定在原地,侧身看着眼前站了一门口的人,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请了个安。
“竹箢起来吧。”八贝勒开了口,道,“这是在做什么?”
“回爷的话,奴婢守岁时无事,就找了几个小厮婢女来陪着说说话,玩一会子打发时间,不关他们的事,是奴婢喊他们来的,爷若要怪罪,奴婢一力担着。”竹箢刚才便瞧见不知是谁已抖得厉害,忙上前几步,想要挡去八贝勒的视线。
“乏味了?倒是我疏忽了,以后没趣儿时尽可以找人来陪你。”八贝勒的语气里非但没什么火气,反倒是有些自责,轻声同竹箢说话,继而又同跪了一地的小厮婢女道,“每人去账房领五两银子,下去吧。”
“奴才(婢)谢主子恩典,奴才(婢)告退。”直到出了院子,一干人的面上才露了神色,有喜的,有大大松了口气的,也有迷惑不解的。有心思的,已然猜想着,二进院里住的那位,日后不定也是这府里头的“主子”了。
却说竹箢屋里头,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已然落了座,梧桐给几位上着茶,另一边,秋菱同几个小厮女婢忙着收拾整理。竹箢仍立在原处。
“方才在屋外头听你们在这玩得热闹,是什么个明堂?”八贝勒淡笑着问。
竹箢便将游戏的规则又大致讲了一遍,一边讲,心里还一边不解道,九阿哥、十阿哥来这干嘛?这大过年的,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呃,各福晋,跑八贝勒家闲逛个什么劲儿?就说是关系好,也不至于这么难舍难分的吧?
“爷还当是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就这也值得你们乐成那个样子?大老远就听见这屋里头笑成了一片。”十阿哥坐在榻上,翻着白眼道。
“叫十爷取笑了,奴婢粗俗,想破脑袋也只想到这么个点子打发打发时间。”竹箢赔着笑脸道。
十阿哥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倒是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九阿哥开了口:“姑娘家家的,要打发时间做什么不行?弹琴总是会的吧?”
竹箢才要答话,八贝勒开了口,笑道:“九弟可别难为她了,别看她长得一副清秀乖巧的模样,骨子是却是个十足的懒丫头!别说让她弹琴了,就是女红,也没见她做过一星半点儿。”
“呵!张先教出这么个四肢不勤的丫头来,倒也是奇了!”九阿哥冷笑了一声,也没了声响。
静默了一会,十阿哥起身道:“在这耗着作甚?走走,上前院去,我心里头烦闷,陪弟弟喝两杯!”
“席上就见你一个劲灌酒了,你却少喝两杯吧。皇阿玛不过多赞了老十三两句,你在这和自己过不去做什么?”八贝勒道。
“我就瞧不过眼!他老十三凭什么就那么得皇阿玛宠?这也赞,那也赞,皇阿玛到哪儿也舍不得落了他!”十阿哥愤愤道。
竹箢在一旁静静立着,大概听明白了些,康熙夸奖了十三阿哥,十阿哥心里不平衡,在这闹脾气呢。心里小小地为十三叫了声好,他本就优秀,不过几句夸奖的话,是他该得的。
八贝勒叹了口气,道:“你俩打小就不对付,我也没少劝你。小时候不懂事便罢了,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凡事别那么由着性子,改改你那毛躁脾气。宫里头摆宴,多少眼睛可在那瞧着呢!”
十阿哥显然还愤懑难平,但他倒是极听八贝勒的话,嘴里头哼唧几句,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九阿哥道:“八哥,你也就别再说十弟了,这邻近的岁数里,十四弟还小,十弟总被人拿来同老十三比较,也难怪他心里不舒坦。”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九阿哥道,“走,哥哥陪你上前头喝它两杯!”
八贝勒轻声道:“走吧,前头已经备好了屠苏酒。”
竹箢给三人行礼,八贝勒回头道:“你先别睡下。”
“是。”竹箢道。
子时已经过了,竹箢白天起得早,晚上又闹腾了一晚上,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可八贝勒让自己先别睡下,想是一会要过来。
到底撑不住了,竹箢同梧桐道:“我先睡会,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赶紧把我叫起来。”说完,趴在桌子上就黑甜得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