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进入司隶校尉部、河南尹地盘。
京县,距离京师洛阳不过一两天的路程了。
“毕竟是京畿之地,这里治安要好得多了。”
青州闹黄巾,出了青州进入兖州东郡又闹黑山贼,一路上都不曾安生过。如今踏入河南尹,虽然流离的百姓不少,到底比起其他地方要好得多了,起码没有那么多盗贼随地乱走。只是因为董卓西凉人的缘故,他们为了控制京畿,从西凉带来了大批的凉州武士,到处部署,随地能见到。说起这些西凉蛮子也并不老实,时不时要搞搞百姓,掠夺些钱财。
当然,西凉蛮子浑归浑,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不是北上渡河打打河内,就是南下进入豫州颍川捞捞油水,或者溜进南阳进行掠夺。
有利有弊,京师之地也正是因为有了董卓的西凉军队驻扎,那北边南单于王庭蠢蠢欲动准备南下的匈奴人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大概是前不久,因为董卓废帝为弘农王,另立新帝的缘故,南匈奴误判了形势,以为可以趁机打劫,不想刚出王庭没多久,就被董卓河内眼线查探到动静,当即调了成皋以及荥阳、虎牢关附近的数万人马遍撒河水(也就是黄河,当时称之为河水),做出准备渡河的架势。
南单于傻了,赶紧收了兵马,并致书董卓,遣送诸多牛马,向董卓道歉,说不是这么回事,误会了误会了,董卓方才罢兵。
董卓也因为此事军威大震,常常在众公卿面前吹嘘,以此震慑京畿内外的反对势力。
京师首善之地,京县离洛阳又那么近,刘玄想来大概这一路不会再有什么荆棘了,大可以放心前行。
然而,或许是刘玄想的太过美好了,往往愿望与现实相违。
出了京县,来到距离京县不远的管亭,出现了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稠密的人群涌动,男女老少都有,大概有两三百左右。
苍天大树下,立着庙宇,香火鼎盛。
“怎么这么热闹?”
一问才知近日是社日,乡里百姓聚集在一起祭祀社神,也就是土地神。
在汉代,每年的二月和八月择元日进行祭社仪式,但两次祭祀的物品和目的都有差异。
据《四民月令》‘二月’条云:二月祠太社之日,荐韭、卵于祖祢;
‘八月’条云:祠日荐黍、豚于祖祢。
《白虎通·社稷》引《援神契》云:仲春祈谷,仲秋获禾,报社祭稷。
也就是说,二月是为了祈祷丰收而祭;八月则是为了报答和感谢社神而祭。
社日祭祀在乡里尤为重视,多是全乡里男女出动,一般还要进行宴饮,是日载歌载舞,以感谢社神,可以说十分隆重热闹。
在京县城里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到乡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种热闹,像极了后世的新年,全村人在这一天入祖堂、共同祭祀祖先,迎新送旧。
只不过后世一年中难得有那么一次,在古代就不一样了,这种热闹经常能见到,其乐也融融。
人群的快乐也是会感染的,刘玄想到过往种种,不觉湿了眼眶。
“公子,你怎么了?”
对于刘非来说,这种热闹每年都有,自然不会觉得它的难能可贵,更理解不了公子刘玄的感触。
刘玄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有点想念那个叫两千年后的世界了,可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祭祀了社神后,人群的热闹稍微向乡里转移,乡里街道上已经搭起了灶台,摆放好了宴席用的木案和席子。
有人在拾取柴火,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做准备。
“走吧!”
是热闹终要散的,刘玄吩咐一声,就要跟刘非继续上路。
然而,让刘玄没有想到的是,乡里有人走来,代表里正,邀请刘玄这个路人一起热闹。
百姓是淳朴的,淳朴到在这种乱世都宁愿相信每一个路人心存善念。
可刘玄要赶路,不好耽搁,还想要推辞,奈何乡里人实在客气,又有两三个老者过来,力邀他入席,刘玄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过去。
最快乐的莫过于刘非了,连日奔波累坏身子不说又没有一顿好吃的,早已成馋猫了,听到刘玄答应那是一万个高兴。
他拉着刘玄入了席,抓起案上刚刚摆上的酒盏、酒壶,倒酒就喝,不想喝下去的却是甘甜的井水,这才知道他们又把水当成酒给摆上了,不免聒噪一番。突然停下,眼睛直勾勾,像是丢了魂儿似的盯着远处看。刘玄也是奇怪,顺着刘非的目光看到了一个头戴遮面斗笠的少女。
帷帽下的少女,着一袭青色长裳,酥胸上抹了一丢粉红色的束带,个子不下一米六,风吹衣带五指如葱勾起,白洁无暇,耀人眼睛。虽然她的脸蛋遮在黑色面纱下看不清,但仍能从她羊脂玉般的手指,以及她轻柔的举动中看出,她的姿色绝对不是一般般,且有可能是个大家闺秀。
她的身后还有两个丫鬟般的小姑娘伺候着,她们虽然只是小丫鬟,穿戴倒是十分的齐整,比起一般的农家妇女要光鲜多了,而且还特年轻。
刘玄之前好像是看到过她们,也跟他一样在乡里百姓祭祀社神时远远的观望,最后都是被此间乡党的盛情给挽留下的。
刘玄没好气的说道:“刘非,小姐姐长得漂亮吗?”
“漂亮,漂亮……哎呀,公子干嘛打我。”刘玄一巴掌拍在刘非后脑勺上,提醒他不要失了礼。刘非倒是愿意听刘玄的话,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一眼。
刘玄本来是想随便吃点,然后找个理由早点离开继续上路,毕竟他沿途已经耽误不少天了,离董卓给的日期眼看就要过了。
他可不想让董卓发飙。
然而,变故突生,铮铮的铁骑锐耳响起。
“匈奴人杀来了”
起先还以为是匈奴,等到后来铁骑逼近,战车轰隆隆滚来,所有的百姓都惊慌了。战车上插满旗帜,打的无非是西凉旗号。
“将军胡。”
西凉军中姓胡的不多,刘玄所能想起的,不过胡车儿和胡轸,但不至于是胡歌,到底是谁刘玄还真搞不清楚。不过肯定的是,来者不善。
战车下的轮子滚动的那一刻,众乡里都是想着逃跑,然而皆被堵截了回去。
前后战车包围,可怜谁也跑不出去。
杀戮,只要敢逃跑的,立马杀了。
当然,典型的还是杀男人,留女人,小孩不论,皆杀。
呼天抢地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顿时将刚才的人间变成了炼狱一般的场地。
刘非脸色煞白,这次他可是保护不全刘玄了。
他的能力毕竟有限,而包围他的却是正规的军队,且是军中的强者西凉军。对于这种百战之军,刘非天生的有种畏惧。
“走!公子,快走!”
然而,能往哪里走呢?四周的敌人已经合围了,就要将他们团团围住、截杀!
嗤!刘玄拔出腰间的佩剑,是时候拼了。
然而,西凉军一旦冲上来,步兵配合战车,骑兵往来穿梭,哪里还有他人用武之地?想跑,估计是插翅难飞了。
惊恐、战栗。
出乎预料,西凉军并没有赶尽杀绝,一声喝止,战车的轱辘停止滚动,步兵止步不前,就连骑兵也散开在一旁。
西凉军中有人向人群里发下了命令,令所有人放弃抵抗,就地待命,可不杀。
被逼无奈,手拿各种家伙什的人群丢下了手中的棍棒等器械,放弃了抵抗。
“好啊!公子,我们得救了!”
对于刘非来说,西凉军停止杀戮,他也就捡回来一条命。
还以为这条命稳赚下了,然而,他,还有百姓谁也没有料到,这只是杀戮的开始。
放弃了器械的百姓,等于是待宰的羔羊,在西凉军谎言的掩饰下,一个个等着被屠杀。
簌!一箭正中刘非胸口。
贯胸一箭,厉害非常,没有任何侥幸可言。
“公……公子……”
“刘非!”
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刘非被人一箭给射穿胸膛,倒在了血泊中。
震怒。
只有这个词能形容刘玄此刻的心情。
孤儿刘非,被其父收养,后以书童身份相伴他长大,两人说是主仆实际是兄弟。
京师之行,眼看就要圆满画上句号,没想到会遽然喋血洛阳门外。
还是被西凉军算计死的,如果不是那句免死,刘非也不会死的这么快。
西凉军不是针对刘非一人,而是针对他们所有人,刘非只不过不幸是第一个被西凉军处决的罢了。接下来,又是一场屠杀。
相较于之前,这次屠杀充满了肮脏的谎言和欺骗。
刘非已经不可挽回,刘玄重新抓起地上的剑,唯有以死相搏。
然而,他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根本不是西凉军的对手,就连他们的一个小卒子他都对付不了。
此时,刘玄是显得多么的苍白和无力啊!
噗噗!一连两处伤,手臂上鲜血横流。
直到而今,刘玄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要挂了。
眼前的卒子,甚至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对于他,却是死神一般的存在。
难道,没有了刘非的保护,今日当真就要死在这里不成?
刘玄没有死,杀他的卒子倒是先被人刺杀了。
“快走!”
“是你!”
刘玄万万没有想到,救他的居然是几天前到刘府投刺,曾经想要刺杀他的刺客刘平。
“不!”刘玄不能就这么走,他让刘平帮个忙,顺带救出刚才席间那个青裳少女。
保护少女的两个婢女已经战死一个,一个受了重伤,已是奄奄一息,若不是刘平及时赶到,只怕接下来遭殃的就是她们的小姐了。
好在刘平够厉害,不但救下了刘玄,且还连带着将那个青裳少女也给救了下来。
然而,刘平帮助他们冲出重围,却未能冲出西凉军的围追堵截。
前面又杀出了一批西凉军,有数百骑之多,烟尘遮天,完全将他们的生路给堵住了。
刘玄苦涩一笑,道:“连累刘壮士你了!”
刘平自然没有怨言,在贼军布围前,也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你们想跑,可没有那么容易!”
西凉战将驾着战车冲了出来,倨傲的看着他们,就像是对待他的猎物:“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不束手就擒?”
马踏而前,就要将他们碾压。
“慢着!”
这次居然轮到刘玄身后的少女发话了。
她上前搭话,将帷帽下的面纱揭开一角,只露出朱唇:“我有话要说,不知这位将军可愿听?若将军今日能放过我们一马,这里有大功一件将军自可拿去。”
对面西凉将军一愣,问她何功,少女与一士卒耳语,士卒再传给他。西凉将军一愣,仔细看了少女一眼,点头道:“你居然是……怪不得怪不得。”
但说要放人,他一时又不松口,好歹要权衡一下利弊。
“胡将军!后方张将军到了!”
探马将消息告诉战车上的胡将军,胡将军微微一愣,嘿然说道:“好个张文远,他来得倒是挺快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数骑绝尘,冲了过来,远远一人高声叫道:“胡将军,这里好歹是吕将军的辖地,你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件事我胡轸答应你了。”
趁身后人马还没过来,胡轸丢下一句话给地上青裳少女,“今日就放你们一马,回去你要好生劝劝你父亲,叫他识时务。”
反身与来者打了个照面,嘿然一笑,用鞭子指着他:“张文远,这里是吕将军辖地又如何,今日社日,某出城会贼,杀贼数百,今车载贼首,报与相国言击贼大胜,不知相国当做何封赏?”
胡轸哈哈一笑,命令部下割取地上死尸首级挂于车身,随后载回,自己先打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