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可还知道其他细节?”歩悠然急忙追问,“比如……景国派的是哪位将军领兵作战?”
路人丙向歩悠然细致打量,“姑娘到底是谁?”
“我……”
不等歩悠然说完,怜惜扯住她手臂,小声说道,“姑娘,你问我啊,我知道点。”
“你?”步悠然扬起眉宇。
“啊,刚刚等您时也在这里坐了好半晌,多少也听了一些。”怜惜眨眼俏皮,又扭头对着那三位路人歉然一揖,“刚刚多有得罪,我家姑娘只是好奇。”
“可是她……刚刚说对了那个……名……”路人丙指着歩悠然。
歩悠然连忙解释,“小哥您不知道?现在满大街都在议论这场战役,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
“是吗?”路人丙用手摸着后脑勺,一副不甚肯定的样子。
怜惜极为配合地点头,“是的,是的。”
歩悠然缓缓站起身,从袖口里拿出一枚铜钱放于桌面,扯住怜惜的手腕,“时候也不早了,趁着天色未暗,启程回去吧。”
二人提起一旁椅上的包袱,踏步而出。
待上了马车,怜惜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说道,“我的姑娘啊,你可吓死我了,咱们偷听人家话不出声也便算了,您怎么还好插一嘴?”
歩悠然扯唇,“我也不是故意的。”眼眸一转,“将你之前听来的与我说说。”
怜惜双膝蜷缩,手拄着右腿膝盖,拖着腮帮子,“我也是听他们议论,但不一定是真的。”
歩悠然点头,“尽管说来。”
“听闻这次出征是楚大人亲自带兵,原本是信心满满,胜利势在必得,没想,虽说没有输,但亦是狼狈而归。”怜惜努嘴,“楚大人为人深奸巨猾,手段狠辣,宫人们都很畏惧他,当然私底下甚至也希望哪日太后娘娘能够重掌大权,但真当外国入侵之时,听到楚大人亲自出征,还是会特别的踏实,心底期盼着他凯旋而归。”
歩悠然沉默。
怜惜抬眼瞅着她,“我是不是说错了?不该说楚大人的不是?”
歩悠然摇头,“你有言论自由。”
“那姑娘为何听完我这席话不语?”怜惜心底惴惴不安。
歩悠然安抚道,“并不是因为你对他的指责,而是……”难怪他会短短十几日不见却瘦了许多,难怪他看上去会这般地疲惫,原来是遇上了难缠的对手……
怜惜看歩悠然没了下文,更加疑惑地低头瞅着她放空的双眸,“姑娘怎说半截话?”
歩悠然凝神,看向她那张靠近布满了紧张的小脸儿,不由蓦地一笑,“你呀,既然那么担心,刚刚为何还叽里呱啦地说了他那么一堆不是?”
怜惜嘟嘴,“还不是楚大人非得逼迫郡主嫁给他,不仅仅是我,整个翰雨轩,不不不,或者说整个皇宫内都没有一个人真正从心底里喜欢他的。”
歩悠然恍然,禁不住摇头淡笑。
怜惜不解,“姑娘笑什么?这难道不是小人所为?拆人家姻缘,还害得宋尚书一家……”说至此,欲言又止,“谁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为何偏偏到了楚大人这里就行不通?这也就算了,关键还不懂得去讨好人心,明知道郡主不喜欢他,偏还从来没想过要来取悦,更过分的是,还听信底下朝臣谗言,欲弹劾僖王爷。”
歩悠然拧眉,“有这种事?”
怜惜诧异地瞧着步悠然,“姑娘不知?”
“那然后呢?”步悠然好奇。
“然后……然后……”怜惜支吾了两句,“然后没多久您就到翰雨轩了……”
步悠然一怔,脑子里不知道绕了多少道弯,却也将自己与僖王爷的事件联系不上,不由啼笑。
怜惜看到步悠然笑,亦是附和着傻笑。
过了一会儿,步悠然想到怜惜之前的话语,看似随意一问,“楚大人没来过翰雨轩?”
怜惜摇头。
“你确定?”歩悠然不敢相信,毕竟当初是楚瑾瑜非要第三者插足,如若没有一丁点的心动,如何会做这种事情?
“我一直在宫内,从未听说过。”怜惜信誓旦旦。
歩悠然食指轻戳着下巴,眉头皱起,“那就奇怪了……”
怜惜猛点头,“姑娘也觉得是这样吧。”
一个正常的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定要百般讨好,取得芳心,而这个男人却从未有过这般举动,要么是没有这个意思,要么就是太过于自信!
那么,楚瑾瑜呢,属于哪一种?
“姑娘回来了,姑娘回来了……”刚一进院子,小宫女们就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为她张罗椅子,为她张罗茶水,为她张罗饭菜。
不过才享受了几日,歩悠然却已习以为常,想来,是在楚瑾瑜的府上待的那一个月练就的。
“今日可还好?”歩悠然一面擦拭着手,一面向一个小宫女问道。
小宫女笑着回道,“一切都正常,没什么事儿。不过,过了晌午,郡主来找过您两回,大概是有事情。”
歩悠然侧头,“她有留话吗?”
小宫女摇首,接过歩悠然递过来的帕子,放于盆中。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歩悠然似有心事。
待小宫女离开了一会儿,歩悠然坐在桌前喝了两口热茶,也走了出去。
翰雨轩,赵彦华的卧室内,两名小宫女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告饶,“郡主饶命,是奴婢错,郡主饶命!”
“你们俩个真是不知好歹,我待你们向来不薄,可越是这样是不是就让你们以为本郡主好欺负?”赵彦华手叉着腰,扬声怒道,“若真如此,你们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让人寒心!索性也不再心疼你们,干脆犯了错就与其他各宫一样,交去底下最苦最累的地方……”
“这两个丫头犯了什么事惹得郡主这般生气?”
赵彦华听到来声,转过身一看,怒容渐敛,“步姑娘?”
步悠然浅浅一揖身,“郡主。”
“事情都办完了吗?”赵彦华甚为期待地瞧着步悠然。
步悠然点了点头,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二人,“她们怎么了?”
赵彦华刚欲扬起嘴角,听到步悠然一提起,登时变脸,气道,“还不是没规矩?她们一听说我出门,前脚儿刚走,后脚儿就偷溜出去偷懒,关键还嚼舌根!”
步悠然手臂环胸,后背倚靠着桌子一角,“若如此,的确该罚。”
地上的二人一听,头耷拉得更是低了几分,心中刚燃气的希望一下子被扑灭了。
步悠然脚步看似随意一挪动,“只是郡主,她们二人到底与旁人说了什么?”
赵彦华瞪向那两名宫女,“你们自己说!”
其中一个抬起头,看了一眼步悠然,“奴婢只说现在的月俸越来越少,并未说其他。”
“这还不算?”赵彦华提声,“你们的意思就是觉得本郡主这儿没什么银子了?”
二人连忙摇头。
步悠然蹙眉,将刚刚话语在脑海中捋清,突然觉得好似漏了点什么重要细节,不由问道,“你们为何要出去?是与人约好了?”
那两名宫女听到步悠然的话脸上表情一惊,又慌乱地低头掩饰。
虽只是一瞬,可步悠然还是捕捉到了,禁不住严声喝令,“还不实话招来!”
二人低头面面相觑,眼神交接间终下了决定,另外那名宫女跪趴,“姑娘,奴婢们也是没辙,前两日刚领了月俸,才发现又比其他宫的少了一两。虽说您这个月给的赏银也不少,可是我们又不可能总是指着您给呀,索性我们私底下就商量着缝制点小物件儿拿出去卖,赚点银子也好给家里人多捎回去一些。”
步悠然踱步,“听你刚刚话语,意思就是还有其他宫女?”
小宫女点头。
“几个?”
“算上我们两个,还有三人。”
“莫姑姑知道此事吗?”
小宫女摇头,“我们这事也不过才几日,没想就被郡主逮个正着。”
步悠然面容严肃,继续问道,“与你们接头的是谁?拿出去卖到哪里?”
小宫女摇头,“是一个叫瑾儿的宫女,只说每个月给我们三两银子,其他的……奴婢一概不知。”
步悠然心中盘算了一番,点了点头又看向赵彦华,“郡主,依我看,先让她们回去。”
赵彦华虽之前动怒,可也是个聪明人,似乎听出了端倪,不由点头同意。
待二人离开,赵彦华情急问道,“是否有什么阴谋?”
步悠然努嘴摇头,“未必,”她思索了片刻,“可能想多了,或许真的单纯就是宫内的一条产业链,只不过我没想到这劳动力这么廉价!”倘若真存在,主导这一切的商人当真无愧为奸商,利用宫内之人的好手艺,低价成本,再拿到宫外去卖,定转手于高价,这其中的高额利润定让人分外眼红。
“什么?”赵彦华似没听懂。
步悠然浅笑,将环胸的手臂松开,恢复一派轻松之样,“差点忘记,郡主交代的事情都办完了,还有就是……静待好消息。”
赵彦华脸颊一热,却又隐隐担忧,“不会被发现吧?”
“你若怕,为何还要做?”步悠然反问。
赵彦华颇觉在理,不由点头赞同。忽地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向正厅,又速回,手上多了一个托盘,“今儿个上午,太后娘娘着人给我送来一盘松香软糕,味道甚为不错,你尝尝?”
歩悠然伸手捏起一块儿。
“如何?”赵彦华期待地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化。
歩悠然慢慢咀嚼,笑道,“味道的确不错。”
赵彦华随即笑逐颜开,“太后娘娘已经一个月多未来我这儿,你说她叫人端来点心是否意味着她软下心,欲成全了我?”
步悠然扯起唇角,手掌相互拍打了下,背转过身走向门口,“依我看……郡主是多想了……”她摇头颇为无奈地回瞧了一眼撅嘴沮丧的赵彦华,“太后娘娘原本就疼你,她老人家并非想和你闹僵,现在无非是在屈尊求和,也倒难为她老人家的一片心……”
赵彦华抿唇,低头瞧着手中的糕点盘,心下五味杂陈。
这夜,突然起了大风,院内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曳曳,在精薄的纸窗上晃动着斑驳影迹。
秋日来了,空气一下子降了温,按照步悠然的精确术语便是,这天儿一下子降了十度。
这日一早儿,步悠然才从赵彦华那边回来,刚进院子,就看到小宫女们聚集在门口儿看着什么。
步悠然凑了过去,故意打趣道,“什么好东西?”
怜惜扭过身,“姑娘回来了?”
步悠然显然对她们手上拿出来的东西更感兴趣,“这是……手把镜?”
小宫女们点头,接着又一个劲儿地对步悠然说着感激话语,步悠然虽疑惑,但没有当众表现出来。
只是轻声叫唤黄儿一人跟随着进了屋内。
“是谁送过来的?”步悠然问道。
黄儿恭敬站立,“这次奴婢也不知。”
步悠然记得昨日出门采购,明明就只有楚瑾瑜一人知道她差了什么物件没买,除了他,并无可能其他人。
黄儿猜出步悠然心中所想,不由问道,“姑娘认为是大人?”
步悠然没吱声。
“送这些手把镜的小太监看起来是个新来的,脸生,”黄儿解释,“不过大人办事从来也不会知会奴婢们,奴婢不知并不表示不是大人所为。”
步悠然浅笑,“好了,出去吧,我心中有数了。”
黄儿颔首。
过了不大一会儿,怜惜激动得又跑了进来,“步姑娘,步姑娘,管服侍姑姑派人送来了新衣裳。”
歩悠然刚坐下,又站起身,“新衣裳?”
话未完,已有宫女手托着衣裳走了进来,放于桌面,并颔首揖身,“姑娘,姑姑吩咐奴婢给您送来两身新衣。”
歩悠然瞥了一眼,大体上和现在所穿的衣裳颜色一样,但布料看起来更厚重一些,在两件衣裳的下面还叠放着一件白色狐裘毛绒毯,她禁不住狐疑,是各个宫内的主管都收到了吗?
还不容细想,接着又有宫人送来新物件,有錾福字的紫铜暖炉、小巧的长嘴錾蝙蝠纹的铜壶,还有金丝法琅手把镜,甚至还有女人来事时的纸包红糖。
院内宫女们看得瞠舌,歩悠然静立在屋内心情更是有丝惴惴,原本还在疑惑是否其他各宫主管都收到,但眼下已经完全地肯定……似乎只有她!
如此大张旗鼓,不是明摆着让她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