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大臣们离开,家仆上前欲将马车牵走。
楚瑾瑜说道,“你们都下去,大力留下。”
众人俯首离开。
步悠然悄悄掀起车帘一角,偷窥了几眼,看到确已无人,这才全部撩了上来,露出笑脸,怯声道,“大人,民女看时辰也不早就……”
“大力。”楚瑾瑜像是没有听到步悠然的这番话,双眸冷瞥,好似不耐地扫过她的脸颊看向车夫贾大力,“将马车送回王大人府邸。”
“是。”贾大力得令,向来对楚瑾瑜的命令没有多余之语,惟命是从,只是手刚接过缰绳,看到车内一脸迷惑的步悠然还坐在原位,刹那迟疑,“大人,她……”
步悠然亦是不知怎个情况?莫非是要顺便送她回怡红院?如若这样亦是很好很好啊,想来他亦是有心了,搭乘王珩家的马车送她回去,不仅满足了她需要被遮掩的需要,还体现出他体恤下属的良苦用心。
步悠然点了点头,果然是心机太深……
楚瑾瑜顺着贾大力的目光看向还处于沉思的步悠然,嘴角隐现出一丝笑意,“还不下来?”
步悠然回神,注意到二人目光一致地瞅着她,看来这问话是对她说的,不由慢半拍地摇了摇头。
“当真?”他声音略沉。
步悠然眉头微蹙,看他神情,再听他话语,貌似没有要送她回去之意?是她自作多情?
“不是要送我?”
楚瑾瑜忽地笑了起来,就连在前面看起来一本正经和笑搭不上边的贾大力亦是忍不住抽动着嘴角,心中腹诽,这女子真是自大,她当她是谁?他还未见过他家大人对哪一个人有那般好过,见过没有眼力见的,亦是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王珩现在定四处派人找寻你的下落,你若想自投罗网,本官亦不拦着。”楚瑾瑜揶揄道。
步悠然尴尬,“对、对不起,那民女马上下车。”
待她双脚刚着地,贾大力轻轻一跃身,勒紧缰绳,车子驶离向远方。
在现代所有的绅士行为,在古代是根本行不通,什么女士优先,什么送人送到家,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但或许也有可能是步悠然的姿色没有达到让人担忧的地步。
歩悠然用手捶打着腿面,想来可能是迷药副作用,抑或是躺着太久,竟是隐隐发酸。
楚瑾瑜横眼睨向她,“没有话要对本官说吗?”
歩悠然一怔,“什、什么话?”
楚瑾瑜面色一整,显然有些动怒,“既是无话,那便进去吧。”
“进、进哪里?”歩悠然懵然,她看楚瑾瑜迈步的方向,“那、那个,大人……”
他停下脚步,等待歩悠然接下来的话语。
“大人,民女看时辰不早,应当回怡红院了。”歩悠然‘好心’提醒道。
楚瑾瑜双眸半眯,笑容微敛,向来闲适慵懒的表情仿若变得严肃而隐隐泛怒,他声音低沉,“莫非要本官找人给你押进去?”
歩悠然再次惊愣,想着眼前的楚瑾瑜怎么会这么善变?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却成了愤怒的狮子?关键是这个动怒点让她着实摸不着头脑。
至少到今天为止,楚瑾瑜从未对她拿过官架。
不禁令她怀疑,他到底怎么了?
正所谓千万不要拿鸡蛋碰石头,甚有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该认怂就认怂。
步悠然耷拉着脑袋,快步跟上,穿过走廊拐向西苑,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步悠然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一处房子前,借助着院内的灯光,看到上面有一个牌匾“向宇轩”,项羽住的地方?
步悠然的脑海顿时想到了这个,不由噗嗤一笑。
楚瑾瑜停下脚步,扭头,许是站在暗处,竟是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步悠然莫名地就是知道,他定是因为自己的那个笑声才停下,而为官如他这个位置,定已养成处处小心谨慎的习惯,对于别人的一言一行都在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思量个为什么,所以步悠然毫无隐瞒,解释道,“这个牌匾上的字是大人想的吗?”
楚瑾瑜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摇头,“不是。”声音低沉。
“莫怪呢,”步悠然抿唇,“民女认识一个人叫项羽,不巧看到这个牌匾名字亦叫向宇轩,所以才会发笑。”
楚瑾瑜眉头一蹙,“向宇二字并无其他任何的含义,只是你所言的‘项羽’与牌匾上的字一模一样吗?”
步悠然随即摇头。
他挑高了眉梢,“那有何可笑?”
步悠然不禁愕然,是啊,字都不一样,只是一个谐音,有什么可笑的呢?白白地还被他耻笑!她禁不住懊恼不已。
楚瑾瑜看到她的神情变得纠结不安,狡黠的眸光轻轻流转,“本官只想在问你一句,当真没有问本官的话吗?”
步悠然怔愣了须臾,缓了过来,看到楚瑾瑜那紧锁的目光,不由摇头。
楚瑾瑜面色忽地暗沉。
就在这时,两个小丫鬟走到楚瑾瑜的身边,向他俯首揖身,他冷言对那两个丫鬟吩咐,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步悠然怔在原地,“你们家主子脾气一直就这么不好?”她的记忆中,楚瑾瑜是个很淡然的人啊,虽然骨子里很奸诈很坏,但从未这般显露过。
两个丫鬟许是受到专门的教诲,闭嘴不言,只字不提主子的‘不’字。
……
步悠然稀里糊涂地就在楚瑾瑜这里住了一宿,可她不傻,那天夜里,她反复思索楚瑾瑜留下她的目的,如若说是爱上她,那绝无可能!除非是另有目的,昨夜他连问了两次‘有没有话问本官’?想来定是这个!
可她该问什么?
难道问不出话来,她便长留在此?
“姑娘,给您换一些冰。”一丫鬟走了进来。
不一会儿。
“姑娘,这是冰窖里刚拿出来的鲜果。”
再一会儿。
“姑娘,奴婢看您刚劳累了,给您扇扇风。”
……
步悠然不禁被眼前的一阵‘春风送温暖’活动给迷得晕头转向,想她在怡红院,热得上跳下窜,被周围人当跳梁小丑,生怕她穿着简陋的衣服出去丢人现眼,没有冰窖的解暑良品,再者,现在出去还有可能去面对王珩的报复,想他定恨死了她,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可戚氏现在生死未知,唉!
也挺可怜的。
比较来比较去,这里俨然是一个很好的避难所。
步悠然坐在摇椅上,旁边一个丫鬟摇着蒲扇,她‘嘎嘣’咬下一口大大的苹果。
“步姑娘!”
步悠然被这道浓厚的鼻音,彰显着雄性荷尔蒙的男声吓了一跳,她口中的苹果来不及咀嚼,只是愣然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大、大力?”
叫得如此暧昧,就连身边的两个丫鬟都不由面红耳赤,更别提当事人贾大力了。
他不禁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别扭,声音依旧还带着一丝丝嘶哑,“步姑娘,大人说您要是想好了问什么就去正厅找他。”
步悠然继续嚼着苹果,不停地吞咽着苹果汁液,特别的酥脆又酸甜,“这香奈是进贡的吧?”
贾大力愣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他问东,她答西,可进不进贡的关她什么事?禁不住在心里对这个女人的打分又是低了十几分。
贾大力沉默以对。
步悠然轻笑,自问自答,“怪不得这么好吃,怡红院的就差了点味道。”“嘎嘣”一声,又咬了一口。
贾大力是一个习武之人,他跟着自家主子已经将近十年,自认为面对如此优秀的主子练就得忍耐力还是不错的,鲜少有人可以挑战他的忍耐力,可面对今日的步悠然,他却真的有一种破口大骂的冲动。
“你要不要坐下来吃一个?”步悠然抬头看他脸色难看,不禁问道。
贾大力手攥成了拳头,“不用。”
步悠然点头,“哦。”
贾大力忍无可忍,声音微提高了几度,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步姑娘,我家大人说您要是想好了问什么就去正厅找他。”
步悠然仰头,“我刚刚回你了啊。”
贾大力一怔,努力回想,并无啊。
“刚刚的‘哦’,表示我已经知道了。”步悠然‘耐心’地与他解释。
贾大力闭上眼,再次睁开,深吸了口气再呼出,“步姑娘,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步悠然上下打量,身高体壮,肤色黝黑,虽无鲁智深的鲁样,但比起楚瑾瑜的精明来,确实……“有点。”
血液好似逆流一般,顿时感到头脑一阵轰热,倘若有个画面来真确表达,那一定是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那段气得书生口吐鲜血场景。
看到贾大力怒气冲冲离开背影,两个丫鬟不禁对步悠然另眼相看,要知道在摄政王府,贾大力犹如第二个主子的身份一般,周围人对他亦是尊敬,不敢随意造次。
“姑娘不怕?”一丫鬟向步悠然问道。
“怕什么?他这人面恶心善。”
“您怎么知道?”
步悠然吃着苹果的动作一停,高深莫测地一笑,“就是、知道。”
……
楚瑾瑜退朝后便到书房看奏折,这段时日以来,似乎大臣们已经习惯了来往摄政王府上早朝,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与皇帝上奏折不过是一个过场,最终还是由摄政王来定夺,索性这些大臣们达成了一致,丑末时分,便纷纷乘着马车奔向摄政王府。
早朝散后,楚瑾瑜便坐在书房内一直未出,待贾大力进来,将刚刚发生之事告诉与楚瑾瑜,本以为他会大怒,没想到自家主子却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大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前后说话颠三倒四,问一个问题,要等好几句话才回答,您说,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贾大力不喜欢步悠然,明里不喜欢,暗里更不喜欢。
楚瑾瑜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画面,想至此,再次忍俊不禁。
贾大力看到楚瑾瑜不怒反笑,不禁怀疑到底是他傻,还是步悠然缺心眼儿,“大人,我是看起来很傻?”
楚瑾瑜敛笑,恢复如常一般地淡然,“你若问出此话来,那即表示你真傻。”
“那就是……”贾大力不想继续说了,他苦丧着脸。
楚瑾瑜将手中的奏折合上,再次翻开一本,扫了几眼,忍不住讥诮道,“这么快就不安分了。”
贾大力甚少不管主子的奏折上事情,向来是他吩咐什么他便去做,可今日正好在他身边,恰好又一瞥眼看到奏折上写的内容,大意是欲弹劾僖王爷,说他在外勾结外族。
他心下一冷,一来是觉得这些朝臣多事,主子和彦华郡主大婚在即,即使真有此事,为何不拖延拖延?他们那些人不明摆着要搞破坏吗?其二,这僖王爷当真是不省心,明摆着主子娶了他闺女,作为老丈人的他可以安享晚年,干嘛要整这么一出?
“你怎么看?”楚瑾瑜抬头看向贾大力。
贾大力一怔,知道自己偷瞄已经被主子发现,不由心虚,“属、属下不知。”
楚瑾瑜思索须臾,不禁冷哼,“给他活路,是他自己断送了机会,就莫怪本官心狠手辣!”‘砰’地一声奏折向桌面上一摔,吓得贾大力心跟着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