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刚刚数到九,你还能再继续逃一下。”楚瑾瑜唇角勾起,颀长的身子靠向栏杆处,更加显得慵懒不堪。
步悠然仰头迎视,“逃?你还不如说让我窜一下得了。”
楚瑾瑜忽地笑了,他用手支着下颌,魅眼如丝,“十几年来,你一点未变。”
还是很蠢,很天真,竟然将他的话信以为真,以为他会如此慷慨大方,给她一个台阶,没想只是一个玩笑。
步悠然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刚刚跑得太快,加之又着急,心脏扑通扑通,完全失去了节拍。
老鸨发现公子一直未对她理睬,于是抬起头,偷觑向楚瑾瑜,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向已然气喘连连的步悠然,不由纳闷,此人是谁?不该没有印象?能被公子看重的人,一定非官即富,要么就是长相才华俱佳之人。可眼前的步悠然平凡无奇,再看她的坐姿,更是没有一丝气质,并非像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
此时的老鸨在观察的同时,屋内所有男男女女都已经站起身,向两侧避开。
不知为何,只觉台阶上的男子虽样貌普通,可一颦一笑却牵引着人的目光,举手投足间更是透露出一丝令人敬畏之情。
步悠然抓起桌面上的白色瓷壶,倒入干净杯中,端至嘴边,一仰头,接着就噗地一声,吐出。
MD,竟然是酒?
步悠然连忙咳嗽了起来。
楚瑾瑜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走了下来,直到步悠然的身侧,还未伸手,大茶壶却已倒了一杯新茶递至他的手边。
他接过,送到步悠然的面前,“喝一口茶,润润嗓。”
步悠然扭头看他,气归气,但却未怀疑过他的坏心,正好确实口干舌燥,于是从他手心处拿过茶杯,一饮而尽。
此时的老鸨早已目瞪口呆,向来公子的架子可是很大的,每一次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可是眼前的公子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关键是……他竟纡尊降贵,伺候一个看似无身份无官阶的普通小老百姓?
“还要吗?”楚瑾瑜柔声问道。
步悠然连喝了三杯,肚子早已无法装盛,她摇了摇头,推了下又递过来的杯子,少会儿,又是一脸为难,“我想……如厕。”
楚瑾瑜淡笑,将目光扫向老鸨。
老鸨躬身走了过来,“公子,让我带他过去,那地方脏,恐污了您的鞋子。”
楚瑾瑜不等步悠然反应,拦腰将她抱起,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淡定地问道,“在哪里?”
老鸨一怔,用手向西边指了指。
步悠然被迫地搂住他的脖子,她不敢向四周张望,相信他们俩的举动搞不好已经引起了非议,或许就在心里断定他们是断袖。
待二人离得稍远,步悠然仰头说道,“你不怕人家背后议论?”
楚瑾瑜牵了下嘴角,“他们不敢。”
步悠然瞪他,心中想到,也对,他是谁?是现今朝廷内外令人十分忌惮的宰相!怎敢有人非议他?
待到茅厕外,步悠然看楚瑾瑜依旧没有放下她的打算,愣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要和我进去一起?”
“是有这个打算。”楚瑾瑜邪恶地笑了笑。
“恶趣味。”步悠然骂他。
“你我是夫妻,本就同体。”他故意调侃说道,“或者……你若不方便,我亦可帮忙……”
步悠然听到此,不由浑身起了汗毛,此时楚瑾瑜的手臂已然放松,她趁势挣扎开,径自跳了下来,走入茅厕。
一拉开门,一股呛人的尿碱混合着大便味道扑鼻而来,步悠然顿感恶心,她捂着嘴巴和鼻子,蹲在土坑上,突然脑海中蹦入一个谜语,扬起脖子对着站在外面的楚瑾瑜问道,“还在吗?”
“嗯。”楚瑾瑜很快应道。
“有没有味道?”
“你说呢?”
步悠然笑道,“我给你出一个谜语。”
“奖励是什么?”
“奖励啊……”步悠然绞尽脑汁,“奖励是给我十天时间?”
“你当我是傻子吗?”楚瑾瑜无奈地笑道。
步悠然没想楚瑾瑜竟是反应了过来,她的话语已经连得很快了,她回道,“算了,不提奖励,只是纯粹的一个谜语。你仔细听好啊,脚踏黄河两岸,手拿重要文件,前面激光扫射,后面大炮轰炸。”
半晌,听不到楚瑾瑜的回声。
步悠然连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应答。莫非是离开了?
步悠然疑惑地从茅厕里走了出来,待刚一拉开门,就被两只强硕的手臂从后面拥住,顿时一股清新之气笼罩。
她连着吸了好几口,仿佛想要就此掩盖刚刚闻到的臭气。
楚瑾瑜语调揶揄道,“这首诗刻画得很形象,明日入宫一定让翰林院记载,以便后人学习。”
额……
步悠然汗颜。
她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却被楚瑾瑜的正经给雷焦了。
“这个,还是算了吧。”步悠然赧红脸颊,“毕竟还是难登大雅。”
楚瑾瑜隐忍笑意,未说话。
这时,从前方跑过来一个侍卫,他急促道,“大人,从外面闯入十多名蒙面人,各个身手不凡,属下担忧恐对您不利,您还是从侧门先出。”
楚瑾瑜冷笑,“本相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些身手不凡的人。”
步悠然跟在他们身后,待转回楼内,发觉刚刚还井然有序的人群现在已经乱作一团,男女躲在桌子底下,有的甚至在墙角处趴着,各种丑陋形态皆暴露。
再看这些蒙面人,武功上明显要高过楚瑾瑜带来的这些官兵,只是一晃眼间,官兵们已被打得落花流水,丢兵卸甲,退守至楼内中央。
恐怕这种局面是楚瑾瑜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毕竟他今日是戴着面具出来,没有高手在身边,唯有的就是这些普通官兵,却不成气候。
为首官兵向楚瑾瑜说道,“属下护送您先离开。”
楚瑾瑜颔首,转身欲扯住步悠然的手臂,这时,一个蒙面人轻身而过,眨眼间,已将步悠然带离开楚瑾瑜的身侧,向门外飞出。
官兵欲拔脚而追出,楚瑾瑜冷声令道,“别追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官兵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未保护好……”想了半天,不知如何称呼,话语就尴尬地停顿在了这里。
楚瑾瑜坐在了椅上,修长而白皙的食指轻敲打着桌面,眼底现出一丝嗜血的魅惑,“放心,他们会回来的。”
……
步悠然被蒙面人带离开迎春楼,一路随他飞檐走壁,上演双人飞舞,可谓是饱览京城夜景。
只可惜,她的心情太忐忑,竟是无心去欣赏,还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待一停下,步悠然身体未掌控平衡,一不注意向身后踉跄,摔倒在地。
眼前之人已然摘下了蒙面,他瞪向步悠然,“你不是堂堂魔教的吗?怎么连个自保都不能?”
步悠然抬起头,一看竟然是柳鸣,不由喜怒交加,“我早就澄清我不是,倘若你要是后悔,干脆直接再给我送回去不就得了?”
柳鸣走至前,看步悠然脸颊似乎瘦削了一些,心底莫名地异样,他向步悠然身前伸出手臂。
步悠然看了一眼他磨出茧子的手心,定然是多年使剑造成的,于是将手递了过去,被他一拉,站起身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问道,“你怎知我在迎春楼?”
“你不是叫人传话了?”柳鸣反问。
“是宇文晓如?”步悠然恍然,“那,太子太傅也知道了?”
“废话。”柳鸣没好气地回道。
步悠然不气反笑,“几日不见,长本事了?竟然会骂人了?来来来,再说两句?”
“你有病啊?”
步悠然惊奇地瞪大眼,“这话听着很顺耳。”
“你、你真有病啊……”柳鸣脚步加快地向前走,距离太子太傅府没有多远。
步悠然在后面追着,“拜托,走慢点。”
两人进了太子太傅府内,一进门便看到正屋内燃着灯,想必傅子博已经回来在屋内等候。
步悠然进去的时候,傅子博正在喝茶看书,一派闲适悠然,完全没有因为太子的罢免,朝局的变化而变得焦头烂额。
“你倒沉得住气。”步悠然故意调侃道。
傅子博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沉不住气,又能如何?”
步悠然撇嘴,想到自己这多日来的疑问,于是说道,“我的店面为何会关张?”
“人家正主将租金三倍退还给你,不租给你了。”傅子博回道。
“是宰相?”步悠然扬声。
傅子博笑道,“明知故问。”
“那甫善呢?”
“甫善自然是被美色吸引,现在恐怕成为了一个诱饵。”
步悠然听傅子博的话有些含糊,不由重复道,“诱饵?”
“勾引你的诱饵。”
“你是说,他被宰相抓走了?”步悠然不敢相信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吧,可能就是在你刚刚从宰相府内逃出的那一日。”
步悠然惊讶,“那你为何不找人去救他?”
傅子博讥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他将书放置在旁侧的桌面上,“宰相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心机深沉,令人揣摩不透,想要从他手边抢走一个人向来是绝无可能的,除非他亲手放弃。”又瞥了一眼步悠然,“今夜你的逃离仅是一个意外,他的自信让他失去了你。”
步悠然没有说话。
傅子博又是哂笑,“或许我说错了,亦有可能他又在布局,只是我已无力揣测他这次要的还有什么?”
“还?”步悠然听到重点。
傅子博点头,“他如此大费周章,你绝对不是一个甫一步这么简单吧?”
步悠然怔住,目光与其对视。
“你不说,我可能也猜到了。”傅子博笑了笑,“你是女扮男装?”
步悠然再次错愕,没想被他一一戳穿。
“看你的表情,我想我是知道答案了。”傅子博说道。
一侧站立的柳鸣反倒比步悠然还要惊吓,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她,上下左右打量,皆是不敢承认这个与自己相处一年之多的人竟是个女子。
傅子博对柳鸣说道,“能被宰相这般看重的绝对也不是简单人,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佳品,一般人看不出来破绽。”
步悠然咬唇,“甫善,我会去救他的。”
傅子博说道,“宰相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步悠然蹙眉,“可是现在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的确没有办法了,所有局势都被他一人掌控,是他一个人的游戏了。”傅子博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叹了口气,“还未准备好的战役,我却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他笑了笑,“倘若我不是站在太子这边,倘若我的性格能够随性一点,或许,我真的很欣赏他。”
步悠然站在原地,“我现在回去找他。”
脚步刚要挪动,就听院内传来了齐刷刷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官兵站立于两侧。
步悠然和柳鸣走出,看向那衣袂翩翩的楚瑾瑜早已揭开了面具,露出那张可以魅惑人心的面容,他站立于门外,对着步悠然笑道,“我的妻,给了你半个时辰,算是弥补我对你刚刚的戏耍,可还玩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