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梵烟去了夫人李氏那里,告诉她自己要去落霞山慈慧庵,李氏并未反对。
依旧是淡淡的对待,话语里也有淡淡的关心。
但到底没有多问一句。
如今谢梵烟不再管王府内务,出行都可这般自由,当初管事的时候,只怕更加随意吧。
想到脂容昨晚欲言又止的表情,看来以前的确常去落霞山。
出府的时候是一个人,谢梵烟刻意将脂容脂玉雪茹都留在并蒂苑,坐的也是雇的马车。
想起李氏的态度,谢梵烟又是奇怪又是庆幸。
李氏是长康王妃,王府的大夫人,应当是不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尊荣,可是为何却是这般,对什么都不过问,什么也不关心一般,连王府的事都不操心,老夫人那里也从来不见她去。
就算与王爷不恩爱,在爱情失利,可是谢梵烟觉得李氏作为王妃,还是有很多可以去把握的让人艳羡的东西。
陈瑾瑜长的俊朗,和长康王陈佐,长得十分相像,轮廓简直是一个模子刻的,谢梵烟见过几次王爷,是个很有风度性子温和的人,只是这位王爷常常流连在风月之地,又好游山玩水,赋了闲职,更随心意,几乎不回王府,几天前还与好友结伴下了江南吴地,逍遥自在。
王爷有几房妾室,不过都是安分守己的,没有特别突出敢针对李氏,也无争奇斗艳的举动,相反,王爷的妾氏都十分安静。
是何缘故?王爷驭妾有方?
淡淡的疑问在谢梵烟脑海一掠而过,谢梵烟就放下了,拿出随身携带的折扇,看着折扇上姐妹俩的笑容,脑海里映的却是早已印在脑海的,姐姐给自己留的话,在马车的颠簸摇晃中,谢梵烟陷入了沉思。
落霞山位于京郊,马车行了两个时辰就到了。
谢梵烟下了马车,戴起面纱,打算徒步上山。山并不高,也很平缓。
春日渐暖,路上遇见不少人结伴出游,俱都兴高采烈,许是被别人的快乐感染,谢梵烟心上的阴霾也驱散了许多。
低头沉思,慢慢走路,谢梵烟的脚步不快,忽然觉得后背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撞了一下,谢梵烟不由得向前一扑,险些跌倒,回头,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穿着粉色锦衣,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
“对不起。”那小女孩轻快的说了一声,随即绕过谢梵烟便往前跑。
身后追来另一个气喘吁吁,穿着蓝色锦衣,年纪稍大的小女孩。
“玲玲,你慢点跑,玲玲。”
“姐姐,你好慢啊,我先去我们的秘密基地啦。”
年长的女孩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看尚且闲庭信步的父母,又看了看前面调皮的妹妹,想了想,到底放心不下妹妹,又继续吭哧吭哧的追了上去。
谢梵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弯了弯,弧度很温柔。
这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和姐姐,姐姐的体力一向不如自己,两个人追逐打闹,姐姐永远都追不到自己,常常累得喘着粗气跟在自己身后,略带无奈的说道:“煜儿,回房了。”
明明是个小小的人,语气表情都稳稳的如一个小大人一般,自有记忆以来,姐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她知道原因,有一次父亲给姐姐带来了一块十分美丽的玉佩,只有一块,父亲给了姐姐,自己哭闹着问姐姐要,姐姐难得的拒绝了自己,那也是姐姐十分珍爱的,自己却胡闹任性,将那块玉佩抢过来摔碎在地上。
她还记得姐姐当时脸色变了几变,动了动嘴唇想要责骂自己,终于,说出口的只是,“脂容,快将这碎片收拾了,用盒子装起来,莫让父亲知道。”
后来,脂容气愤不过,才告诉自己,姐姐一直很苦,母亲去世时候说的话自己还小,几乎没了印象,姐姐却一直记得。
长姐如母,母亲让姐姐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姐姐一时一刻都不敢忘了亡母的嘱托。
那时候自己听脂容说起来,还有些不以为然,姐姐照顾自己不是应该的么?她是自己的姐姐啊。
今时今日想起,才觉得心痛如绞。
思绪飘远,不由得想起那日离奇诡谲的一日,自己将脖颈套入了三尺白绫,难以言说的痛苦、窒息般的死亡和解脱,然后醒来,在那个奇异的空间,见到了母亲。
那是母亲临去前的光景,自己记忆里明明模糊不清,可是那日却无比清晰明白,以至于再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姐姐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让姐姐照顾好自己,姐姐尚且稚嫩的脸庞,却是坚定无比,答应下了母亲话语宛如誓言。
谢梵烟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位夫人,您怎么哭了?”一个稚嫩又轻快的声音在谢梵烟耳边响起,凝神看去,是方才撞到自己的小女孩。
谢梵烟笑一笑,擦了眼泪,“今日风大,我不是哭。”
“哦,那便好,我以为方才撞疼你了呢。”那小女孩释然又恍悟的笑了。
“你姐姐呢?”谢梵烟温柔的问道。
“她呀。”小女孩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她追到前面去了,却不知道我跑的没劲儿,悄悄躲在旁边了。”
谢梵烟看了一眼道路两边,草木初长,一片新绿,还有乱世林立,的确是躲藏的好地方。
“你姐姐会担心的。”谢梵烟不由得劝道。
“夫人放心,姐姐找不到我,就会自己去我们以前的秘密基地!我是真的没力气了,得休息休息,爹娘还在后面呢,我还得跟爹娘说,不然回去要挨罚了。”小女孩吐了吐舌头。
“那你姐姐怎么办?”
“姐姐……”小女孩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的很是得意,“每次他们都表扬姐姐,批评我,现在也该去批评批评姐姐啦。呀,我爹娘上来啦,不和你说啦。”
说着不再理谢梵烟,转身往身后蹦蹦跳跳的下去了。
这小丫头。
谢梵烟摇摇头,看看前方,要不要去给那个女孩说一声呢?她现在一定很着急吧。
谢梵烟想着,加快了脚步。
前面有些混乱,好像是出了什么乱子。
谢梵烟走过去,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方才那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女孩姐姐。
她此时脸色有些着急又苍白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看着将她围起来的三个女孩:“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看她和我妹妹衣服一样,就拉了她一下。”
“哼,我看你是胡说八道,你妹妹在哪?我怎么没看到,我看你就是不长眼睛,故意冲撞我们。”这是一个颇为跋扈的声音,谢梵烟看过去,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眼神很是灵活机灵,一身红衣,十分华丽,看上去矜贵骄傲,旁边站着一个小丫头,哭哭啼啼的,穿的衣服也是粉色的,仔细看花纹有些不同,但乍一看确实一样。
“我就是拉了她一下,怎么是冲撞呢。”小女孩的姐姐有些不服气,出声辩驳。
“真是大胆!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动手动脚不说,还敢反驳顶撞,徐姑姑,快去教训教训她!”
“是。”矜贵的小姑娘后面站出来一个中年女人,漠然的看着眼前露了几分怯意的女孩子。
那红色姑娘另一侧站着的月白衣衫,戴着面纱,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忽然开口:“她也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今日我们难得出来,莫要惹事。”
“佳敏姐姐,你就是性子太好,不给她们这种贱民些教训,还以为我们千金之躯是谁都可以冲撞的了,徐姑姑,给她两个巴掌,算本公主手下留情。”
竟然是公主……谢梵烟脑海里忽然想起蕊珠公主,不由叹息一声,皇上的女儿可真多。
但此时不得不站出来,“几位贵人,这小丫头年级这么小,无意冒犯也不是有意的,不如放过这一次吧。”
“哼,你又是谁,胆敢管本公主的事情,徐姑姑,一起打了。”那红衣女孩眯着眼看了一眼谢梵烟,充满不屑。
“是。”那个中年女人也看了一眼谢梵烟,继续走向那个蓝衣服的女孩。
“你们是坏人,不许打我姐姐。”这时候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谢梵烟闻声看去,正是那个粉衣服的调皮女孩。
此时正奔到她姐姐面前,满脸仇视的看着那徐姑姑。
两个女孩的爹娘也走上前来,方才走来正好听到了公主两个字,心里暗惊,满脸担忧的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低声向红衣女子几人道歉。
那红衣女子一扬眉,正要再说什么,月白衣衫的女孩开口,“她妹妹果然是粉色衣衫的,她没有说谎,何必怪罪,我们今天是出来玩的,别坏了心情,涟漪,咱们走。”
“姐姐……”这里面似乎是以这月白衣衫的女子为尊,连红衣女子也不敢违背,只是不甘心的想要辩解。
“徐姑姑,带上涟漪走吧。”月白衣衫的女子说罢,拉起已经止了哭泣粉色衣裳的年纪最小的姑娘,先转身往前走。
“佳敏姐姐……”那红衣女子唤了一声,嘴里气呼呼的悄声说了一句:“老是爱做好人。”说话很轻,谁都没听见,只看到她迅速跟了上去。
谢梵烟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那个女孩子也是公主?佳敏……谢梵烟陡然一惊,好像以前在梁国公府就听说过,那是皇后娘娘的嫡女,那次听说好像是因为这位公主生辰宴,宫里办的十分盛大。
谢梵烟心里升出了几分好感,皇上的女儿,倒也有懂事的。
这时候那一对年轻的夫妻领着两个孩子上前,鞠躬道谢,“方才多谢夫人为小女说话了,差点连累了夫人。”
谢梵烟摇头,笑意淡淡:“无事,方才路上遇到两个女孩,活泼可爱,觉得投缘。”
那年轻的母亲听到夸赞孩子,不由得笑,开口说话,话语细柔好听:“夫人是一个人来落霞山?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谢梵烟又打算摇头,她来落霞山有事……可是不待拒绝,那粉衫女孩已经拉着谢梵烟的手了,“这位夫人是与我和姐姐投缘,又不是和你们,夫人一起和我和姐姐去秘密基地吧,那里可安静可好啦。”说吧有些期待和忐忑的看向谢梵烟,她害怕谢梵烟将方才自己想害姐姐挨骂的事情告诉爹娘,她才不要让这位夫人和爹娘一起走。
谢梵烟低头看着女孩,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笑一笑,也好,若是这两个丫头又甩开他们父母,再撞上那几位贵人,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既然算缘分,就陪陪她们一起,总之都是上山,而自己也是打算要在落霞山上到处转遍的。
想着,谢梵烟轻轻点了点头。
“内子腿脚不好,因此我们走不快,两个丫头胡闹调皮,烦劳夫人帮忙照看了,一会儿我们要去山顶的慈惠庵,夫人要去求签,在那里见如何?”年轻的父亲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女儿,看谢梵烟点头便上前说道。
“好。”慈惠庵,那也是顺路,谢梵烟笑着应下。
夫妻俩释然的笑了笑,谢梵烟已经被两个丫头拉走了。
路上,谢梵烟才知道原来姐妹俩一个叫玲玲,一个叫巧巧,而玲玲有些气呼呼的说:“母亲每年都要来山上求签,想要给我们添一个弟弟,我才不想要弟弟呢,有了弟弟就会和我抢好吃的好玩的。”
“你不要乱说话。”巧巧有些忐忑的拉了拉妹妹,看了一眼谢梵烟。
“我才没乱说,这都是娟子告诉我的,他们家就是因为多了一个弟弟,才把娟子卖给我们府做丫鬟的。”巧巧不服气的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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