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妹那日吐血的事儿,赵骋当然知道。
当日叶家出现了一个老神仙的传说,可是风靡一时的。
也正是那个老神仙,给哑妹正了名,破除了哑妹是精怪说法。
即便是现在,老神仙一事儿,还被人们热情的议论呢。
没办法,神仙一说,一直是受到人们信俸和敬仰的。
赵骋知道了这件事,当然也知道了哑妹吐血的事儿。
况且,哑妹这几日一直在泡药浴。
至于哑妹给自己针灸,赵骋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却猜到了。
因为他第一次给哑妹倒洗澡水的时候,在浴桶旁边的凳子上,看到装银针的布包了。
哑妹听了赵骋的话,咬了咬唇,压下了想暴揍赵骋的欲望。
确实,她不该逞一时之快,妄动内力,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儿,哑妹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看赵骋,任凭赵骋给她按摩。
说实话,赵骋的手法,真的不怎么样。
这也难怪,赵骋什么时候伺候过人?
只有别人给他揉胳膊揉腿揉脑袋的份儿,哪里有他给别人揉得可能?
就连当今太后,都没有这个殊荣。
谁让赵骋自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从来没有过撒娇哄人的举动。
当然,除了对哑妹。
赵骋看着紧闭着眼睛,但是眼睫毛却如同小刷子般翕动的哑妹,靛黑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沉重。
此时,赵骋已经想到,哑妹刚才在店铺里,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黯然,很可能和哑妹的身子有关。
当时,赵骋在哑妹身上,还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哀伤。
虽然那种气息极为浅淡,但还是被赵骋发觉了。
所以赵骋才变了脸色。
赵骋明白,哑妹自己就是大夫,若非是极为棘手,凭哑妹的医术,断没有治愈不了的可能。
赵骋对于哑妹的医术,是相当信服的。
哑妹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恐怕是宫里的御医,也无能为力了。
不过,他绝对不会让哑妹有事的!
即便计划改变,他提前回京,然后下旨遍寻天下名医。
可是,哑妹身上,到底有什么病?
赵骋看着哑妹,陷入了沉思。
哑妹在李记包子铺,一连喝了两大碗酸梅汤,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赵骋像是主人般的把李记招牌馅的包子都点了个遍,然后又出手阔绰的点了几碟子凉菜。
直到石头忍不住说够了,赵骋才作罢。
不过,等到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赵骋很自然的看向了哑妹。
哑妹都快被赵骋气笑了,赵骋却是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等上了马车,赵骋随手剥了一个葡萄,递到了哑妹的嘴边。
“吃点水果,解解油腻。”
一个不察,鬼使神差般的,哑妹低头就把葡萄吃进了嘴里。
随即,哑妹抬头,看向赵骋,心里一片迷茫。
她竟然再一次的,被赵骋喂了葡萄。
为什么她对他竖起警戒线,总是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为什么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就对他放松了下来?
而且,在锦绣山庄时,她就发现了,她隐隐的觉得,这种被人喂着吃葡萄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仿佛,她曾经无数次的被人喂过。
正是因为这一点,正是因为她不由自主的去回想,所以今天才一直的头疼。
哑妹不由的陷入了恍惚中。
“在想什么?”赵骋低沉的声音,让哑妹清醒了过来。
摇了摇头,哑妹有些疲惫的道:“没……”
哑妹摇到一半的头停住了,赵骋剥葡萄皮的手,停住了。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而且是粗哑的一个字,却让车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了。
哑妹愣住了。
赵骋目光炯炯的看着哑妹,慢慢的,嘴角越翘越高。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是能说话的!
虽然,他没有象当年那样,听到一个宛若百灵鸟的声音,但是这粗哑的一个字,却也仿佛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
“哑妹……”
赵骋直直的望着哑妹,低沉的语气中,包含着能浸入人心的温柔。
“再多说几个字。”
哑妹抿了抿唇,扭过了头去。
她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快的就能说话了。
看来,当日那个老道给她的药,不仅对她阻塞的筋脉有效,对她被压迫住的神经也有用。
否则,仅凭她这几日的针灸和药浴,还不能这么快就能说话。
赵骋见到哑妹不理他,也不生气,只是说道:“困了吗?先睡一会吧,等到家我喊你。”
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惊喜来的太突然,太巨大,让一向沉稳有度的年轻帝王,都声音颤抖了。
赵骋说完,把哑妹买的那一大摞粗布铺到车厢里,然后拍了拍,示意哑妹躺下。
哑妹才不会理会赵骋,向一侧倚着车厢,阖着眼睛假寐。
赵骋也不介意,只是慢慢的等着,等着哑妹的呼吸变得绵长,然后马车一个颠簸,在哑妹身子一动,就要撞上车壁的时候,把人搂了过来……
**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哑妹正枕着赵骋的腿睡得香甜。
赵骋本想把哑妹抱下马车的,但是石头在车外大喊了一声,“妹妹,赵大哥,到家了。”
哑妹被石头一嗓子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坐了起来。
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神态竟然象个小孩子似的。
赵骋不由的莞尔。
这样的哑妹,少了冰冷,多了温柔。
特别是那双原本散发着清冷光辉的眼睛,此时带着一丝迷离,一丝朦胧,还有几丝娇憨。
“哑妹,下车吧。”赵骋说完,伸手打开了车门。
“哦。”哑妹揉着眼睛,下意识的就答应了一声。
“真乖。”赵骋嘴角翘着,等着哑妹清醒。
果真,赵骋话一说完,哑妹停下了手,眼睛眨了眨,再次泛出了清冷的光辉。
哑妹推开赵骋想要扶她下车的手,瞪了赵骋一眼,气呼呼的跳下了马车。
至于为什么要生气,她也不知道。
“赵大哥,我刚才好像听到妹妹说话了?”石头摸了摸头,疑惑的说道。
他仿佛听到哑妹“哦”了一声。
赵骋跳下车,看着哑妹的背影,神采飞扬的说道:“你没有听错。”
“你……你是说……”石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哑妹她能说话了。”赵骋给了石头一个肯定的答案。
“真的吗?!真的吗?!”石头激动的跳了起来。
赵骋眯起了眼睛,唇角的弧线高高扬起,对着石头点了点头。
“太好了!”
石头大叫一声,猛地转身向家里跑去。
“娘!妹妹会说话了!妹妹会……”
石头边跑边喊。
石头的声音,在午后的山村响起,一下子传出去了好远。
叶大婶正好迎出来,听了石头的话,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没办法,惊喜来得太突然,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且不说叶大婶和石头如何的激动,石头刚才那几声大喊大叫,可是惊动了不少的人。
不说外人,单是叶家人就都被惊动了。
周氏正在炕上纳鞋底,听了石头的话,手里的针一下子就扎到了手指头上。
叶老头正在睡觉,一咕噜爬了起来。
叶老头刚爬起来,叶二叔和叶二婶就冲了进来。
“爹!娘!那个丫头会说话了?”叶二叔叫道。
叶老头这时候反倒冷静了下来。
哑妹会说话了,对他们叶家来说,是好事呀。
想到那日听到石头说的话,再加上哑妹如今会说话了,叶老头突然说道:“以后你们谁都不许找哑妹的麻烦!”
说完,目光在叶二叔、叶二婶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周氏的身上。
自己的老婆和儿子儿媳妇总是想着治哑妹的事儿,叶老头当然知道。
周氏重重的哼了一声。
“这个家里,谁敢找她的麻烦?!她不找别人的麻烦就让人念佛了!”周氏尖酸的道。
叶老头瞪了周氏一眼,“记住,不许再招惹哑妹!”
叶老头的声音里,满是强硬。
周氏终归是没有敢反驳叶老头,气呼呼的把手里的鞋底扔向叶二婶,“懒死了,还不快干活!”
叶二婶不情不愿的开始纳鞋底。
自从叶大婶分出去,周氏的出气筒少了一个,叶二婶有时候也会被周氏的怒火波及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骏马的嘶鸣。
周氏以为哑妹又是被人用马车送回来的,虽然心里发酸,也没辙。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马车竟然进了院子,然后“骨碌碌”的从上房门口经过,向西院走去。
“赵大哥,这马车……”叶花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难得的,赵骋今天高兴,竟然回答了叶花。
“这是哑妹今天新买的。”
赵骋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的周氏立刻吸了一口凉气,麻利的下炕,蹬上鞋跑了出去。
叶二叔和叶二婶也不甘落后,也跑了出去。
只有叶老头还坐在炕上,但是拿着旱烟袋的手,也抖了一抖。
庄户人家要置办一辆马车可不容易呀。
这大房刚分家几天,不仅米呀、面呀的往家搬,这现如今竟然连马车都置办下了。
不由的,叶老头的心里,也产生了一丝懊悔。
他或许不该把大房一家子分出去的。
赵骋牵着马车进了西院,后面跟着周氏和叶二叔、叶二婶。
这母子三人看着马车的眼睛里都冒绿光了。
这马车虽然比不上锦绣山庄来接送哑妹的马车高档,但是这马车是叶家大房的,不是别人家的。
看到叶家大房的东西,周氏等人原本就抓心挠肝的难受了,更何况现在还是这么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新马车。
这也难怪了,哑妹买的这马车,在百草村,那也等于是宝马级别的了。
你想想,要是一个只有拖拉机、三马子的小山村,突然谁家买了一辆奔驰开了进来,那能不让全村轰动吗?
当然,这种轰动,伴随着哑妹能说话的消息,很快就如火如荼的在百草村传开了。
要说起来,现在整个百草村的眼睛,都是围绕着哑妹转悠的。
而哑妹,还真是没有让他们失望,总是撩起让他们心情沸腾的新话题。
**
叶大婶一直如同站在云端,飘飘忽忽的。
“囡囡,你和娘说句话好不好?”叶大婶双眼闪着期盼的光,说道。
那种激动而又小心翼翼,怕希望被戳破的样子,让人不忍心拒绝。
而且,叶大婶那双眼睛,原本是有些浑浊的,此时却仿佛明亮了许多,甚至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
哑妹看着叶大婶,张了张嘴。
“……”
“囡囡?”叶大婶的声音颤抖了。
哑妹竟然没有发出声音!
这对叶大婶来说,仿佛被人在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石头的眼中,也露出了害怕的样子。
不由的,叶大婶和石头,都看向了赵骋。
赵骋不慌不忙,眸中精光闪烁,说道:“别担心,哑妹只是觉得自己声音难听,不好意思说话罢了。”
说完,看向哑妹,有些揶揄的缓声道:“是不是,哑妹?”
声音中,满是调笑的意味。
哑妹翻了个白眼。
是你个头呀!
赵骋看着哑妹,觉得哑妹翻白眼的动作,是那般的可爱,心情愈发的愉悦了。
“哑妹,要不我们去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先练习练习,等你的声音恢复成宛若音律般的动听,我们再……”
赵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换来了哑妹的又一个白眼。
同时,还有一句没好气的话。
“练你个头呀!”
声音虽然还有些暗哑,但是却字字清晰。
这声音听在叶大婶和石头的耳中,如同天籁。
“囡囡,你真的说话了?!”
叶大婶满脸激动,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妹妹……妹妹……”
石头眼中含泪,眼圈通红,只会傻傻的喊“妹妹”。
赵骋看着哑妹,眼中跳跃着一簇簇的幽光,意味深长的缓声道:“你说话,还是这么的粗鲁。”
赵骋的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了当初那个小人,掐着腰骂他“混蛋”的情景。
那情景,如同发生在昨日。
那时候的惊喜,和现在的重叠,化为层层温柔的涟漪,向哑妹蔓延。
哑妹一怔,不过没等她仔细体会赵骋话里的意思,就被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叶大婶一把搂进了怀里,心肝肉的叫了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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