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升官什么的还是后话。
转过天,穆言还是要继续周旋在他的交际圈中,而黛可也按照事先安排好的,用过早膳之后,便在偏厅挑选起人牙子带过来的下人。
“这批可都是昨天才到的新人,身家绝对清白。四奶奶您要是她们没经验,觉得不满意,我哪儿还有有过主人家的,”人牙子搓着手,谄媚的笑着。
“有会做饭的么?”黛可扫了一圈,二三十号人,各个年龄段都有,收拾的也挺干净利索,看来牙婆带着她们来之前的确没少用心准备。
“有,当然有!”人牙子转身点了三四个人出来,“你,你,还有你,赶紧出来给四奶奶瞧瞧!”
“年纪超过五十的就算了,”看见人牙子连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婆子都指了出来,黛可皱了皱眉,这种年纪,在灶上站半个时辰怕是都不成,买回来供着么?
“左边那个穿碎花小袄的,对,说的就是你,”黛可点点头,“你都会做些什么菜?”
“奴才最擅长的是各种家常菜,点心做的也还可以,”被叫到名字的妇人眼睛一亮,赶忙跪倒在地。
“四奶奶,她夫家是开饭馆的,手艺绝对不差,”人牙子见黛可似乎有点兴趣,补充道,“若不是她丈夫染上赌博弄了个倾家荡产最后还不得善终,她也不至于为了养活一大家子卖身为奴。”
“听起来是蛮可怜的,”黛可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
“四奶奶,奴才什么都能做,奴才可以给你做饭洗衣服,奴才力气也大,您有什么粗话也尽管交给我,求您收下我吧!”
“罢了,”黛可又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刚刚丧夫,上有老下有小颇有风姿的妇人,缓缓摇了摇头,“你退下吧,我这儿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四奶奶?”别说那名妇人,连人牙子都有些傻眼,不是相的挺好么,怎么突然就不要了?
“我找的是能伺候人的奴才,不是能在床上伺候人的奴才,”黛可冷笑一声,指向那妇人身上的小袄,“这是在孝中的样子么?她男人再不像话,装装样子总会吧?红红绿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在办喜事!”
“这……四奶奶奴才冤枉啊!是陈婆子叫奴才今天穿得好看点的!”
黛可也懒得再做纠缠,直接不再搭理那名妇人,把目光放回其他人身上。
总体来说,人牙子带来的人素质相当不错。在黛可原本的计划里,范姨娘带走多少人,她就补充多少人,甚至再多几个。这些下人平日里的开销随便走走帐就是一大笔银钱,每个人月光是这些开销就足够范姨娘头疼死。
不过考虑到穆言对范姨娘那深深埋葬在平静之下的怒火,黛可突然觉得与其买进来那么多不知根底的人留给范姨娘钻空子,倒不如精挑细选几个好好培养。
所以最后黛可在这二三十号人里只留下了六个人,两个身强体壮手脚利索的妇人,两个粗使丫鬟,以及两个刚刚□□岁的小丫头。
“这俩小丫头我就交给你了,”打发走人牙子,黛可对书墨笑道,“长得都周正的很,过两年教出来,你跟商羽也能轻松不少。”
“四奶奶您这是嫌弃我们了,”书墨一边打趣,一边仔细的打量着两个小丫头,“的确都是美人坯子,还是四奶奶眼光好。”
“又在这儿胡闹!”李嬷嬷刚把其余四个新人领下去安排妥当,回来就听到书墨的话,狠狠瞪了书墨一眼,“你当还在园子里吗,随便你怎么放肆都没人管?这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还不赶紧做你自己的事去!”
骂完书墨,李嬷嬷转过头跟黛可回话,说是昨天订好的工匠们已经到了,让她来问问黛可,后面几间杂物房该怎么收拾。
“那几间不是说好了当做库房么?我看四爷也是把往来的人情堆在那几间房里,索性都打通了,弄个大点的库房,清点起来也方便。”还有她带过来的嫁妆,总不能就这么堆在书墨她们几个的屋子里,放到镇远侯府的大库房里她又不放心。
“那奴才让他们再打几个架子?”
“就这么办吧。”
不过是挑了几个奴才,又跟李嬷嬷商量了一下这院子里东西的归置,似乎并没忙什么,可等黛可再回过神来,日头都已经升到了天空的正中间,眼瞅着就是用午膳的时辰。如今买了正经的灶上人,自然再不用黛可亲自动手。这边黛可正等着试试新人的手艺,守门的婆子突然来报,说是范姨娘来访。
怎么,没办法断水断粮,就亲自上门来找不自在了不成?
“请范姨娘进来。”人都来了,总不好轰回去,再说黛可也想瞧瞧这位范姨娘这次准备找什么借口为难她,要知道耗子也不是能天天闹的。
“老四媳妇你这儿还真热闹,”范姨娘今天穿了一身浅藕荷色的袄裙,对襟儿处牵着指甲大的珍珠。左手腕上套着两只玉镯,走起路来碰在一起,叮叮的响声很是动听。
“什么风把姨娘吹到我这里来了?”
黛可坐在上首纹丝未动,也没说让范姨娘入座。不过范姨娘也不需要黛可的许可,自己径直走到左手边的椅子坐下,又叫身后跟着的丫鬟问书墨要茶水。
“四奶奶,咱们自己连凉水都喝不上一口。如今范姨奶奶却要来讨热茶喝,这……这可怎么办啊!”红藕这边话还没说一半,书墨就眼泪汪汪的往地中间一跪,“都是奴婢没本事,委屈姨奶奶连口热茶都没得喝,请四奶奶责罚。”
黛可也一脸歉意的看向范姨娘,“我这丫鬟虽然直率了些,说的却也是实情。姨娘你也知道,我这边东西都还没准备好,今天早上四爷都是干着嗓子出的门。要不然这样吧,若是姨娘你不着急,叫你身边的丫鬟回去打壶热水过来,哦对了,还要再带一包茶叶。”
目光落在黛可手边的茶杯上,范姨娘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来。果然跟穆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娴熟,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那茶杯里还有只是一半的茶水,黛可竟然能说出一滴水都没有这样的话来。
“没事,不差这一口水喝,”暗暗压着怒气,范姨娘柔柔的开口说道,“何况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这一杯水。哎,老四媳妇你怎么还让这丫头跪着,地上这么凉,伤了身子怎么办。尿,到底年轻,不懂得心疼人。别看这些丫头是下人就不放在心上,没有她们,你哪里来得这么舒服的日子?”
“听见姨娘说的没?还不快起来。”
等书墨抽抽搭搭的挪到黛可身后站好,范姨娘才继续说道,“今天我来呢,是有两件事。你刚进门,对府里的规矩不熟悉,偶尔有个差错再正常不过。只是我好歹是长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做错事又不提醒。否则万一闹到老太太那里,不止你,连我一道也得被埋怨。”
“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黛可挑挑眉,“事情还没说就先把帽子扣到我头上,且不说姨娘你只是伺候二老爷的奴才,算不得正经长辈。便是二太太复生,要教训小辈,总也要先说清楚源头吧。”
“你!”就是薛宝钗也没这么直接跟她顶过嘴,范姨娘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黛可,“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你这样不领情倒显得我多此一举了!既然如此,你现在便跟我去见老太太,昨天侯爷刚下的令,府里不许再进新人,你晌午就买了六个奴才。这样明目张胆的违抗侯爷的命令,我倒要看看你跟老太太怎么解释!”
“姨娘怕是弄错了,这几个奴才签的是林家的卖身契,跟侯府可是没有半点关系。姨娘还说我记性不好,我看忘性大的是姨娘才是,昨儿你不才把我这院子里的奴才都撤走么?”当然,黛可选择性忽略了其中一半人是让她打残废然后退货这件小事。
“既然不是我侯府的人,那就不要走侯府的帐!”不知道是因为早上被账房的人烦得狠了,还是对黛可跟她之间的水火不容心知肚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范姨娘就卸下了装了二十多年的柔弱脸孔,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火星,“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你也真敢狮子大开口!”
“看来这就是姨娘所说的第二件事了?”黛可端起‘没有水’的茶杯,润了润喉咙,“相信姨娘已经看过单子了,不知道上面哪一条有问题?如果姨娘找不出来,那该轮到我去找老太太评评理,四爷也是侯爷的亲孙子,这样苛扣四爷跟身边人的花销,姨娘你又怎么解释?”
黛可列出来那张单子,怎么可能留下把柄给范姨娘。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人们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但是落实到纸面上,从来都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比如四季的衣裳,有一串钱就能扯十几尺布的料子,也有三五两才能勉勉强强做出一身单衣的料子;再比如平日的伙食,花的是几十斤蔬菜的批发价,上报的则是零售价;几乎随便找出一样来,都能挤出不少的油水。
像荣国府跟镇远侯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每个月账面上的花销都在□□千两左右,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这样被消耗掉的。王熙凤为什么紧紧抓着荣国府的大权不放,范姨娘为什么装了这么多年小白花,原因有一大半都在这里。
“没想到四奶奶小小年纪,懂得倒是多,”不用黛可再多说什么,范姨娘已经清楚黛可对账上的猫腻了解的不比她少,“不过四奶奶你刚才也已经说过了,包括你今天新买的这些人,卖身契全都是林家的。虽然镇远侯府不差钱,却也还没好欺负到给别人家养奴才的地步。这个月也就罢了,下个月公中只会出你跟四爷的份例,再多一分都别想!”
“可以啊,”黛可答应的及其爽快,“姨娘只要别忘了雨墨他们的份,我这边的奴才自然由我自己养着。”
范姨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黛可点头了,她竟然点头了?!
“姨娘还有什么事么?”黛可有些好笑的看着范姨娘那双跟她的外表完全不相称的不安分的眼睛骨碌碌的乱转。
“光是这两件还不够么?”最后总结为黛可只是色厉内荏,范姨娘腰杆又硬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哼了几句这次便放过黛可,若是下次黛可再不守府里的规矩,便不会看在她是新嫁娘的份上,按照家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然后扭扭屁股得意的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住处。
“四奶奶,您这是?”书墨有些糊涂,黛可怎么会这么痛快的就跟范姨娘服了软,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这两天事情这么多,你有空跟她闲扯你去扯,我是没时间跟她扯皮,”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这年代又没有录音笔,空头支票还不是随便发。再说了,下个月管账的还是不是范姨娘可是两说。
“啊?”或许是黛可从来都没有过说话不算话的时候,书墨直接有些发傻,怎么一场婚礼之后,一个两个都改了性子!
穆言就不用说了,传说中温文尔雅的探花郎,最后证明是个天大的骗子。如今连黛可都被他给带坏了,说起谎话跟真的似的,连她都给骗过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主子之间的事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想管也管不了,还是正事要紧,“刚才被她一耽搁,奴婢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明天三朝回门,四奶奶想好拿什么东西回去了吗?”
“回去?回哪儿去?”黛可很是无辜的看向书墨,“荣国府?荣国府可是姓贾的,又不姓林,哪里跟娘家二字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