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瑄雍容尔雅的笑道:“多谢殿下好意。”身体往旁边一歪,极其自然的避开了司马润伸过来的手:“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呀,被娇惯出许多臭毛病,像这种亲近的事情,假他人之手,我还真不惯!”
云淡风轻的三两句,却如平地一声雷,瞬间炸懵了司马润:“什,什么?”
眼见稍有精神的王瑄被凉气一侵,脸又白了,卫戗对抢占茅坑却不拉屎的司马润十分不满,不由脱口道:“小人确在山中长大,繁文缛节或不精通,但处理伤口尚不在话下,请殿下放心,小人绝不会怠慢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说着绕过他来到王瑄身侧。
“身子虚,经不住这冷风,想要换药就不能一早一晚在驿站的时候?”絮絮叨叨的说教着,并伸手拉起狐裘大氅给王瑄披上:“怕冷就让桅主管给你备个熏炉。”伸手去解他胸口的白缎时,触到他冰冷的肌肤,忍不拧紧眉头:“我那还有个手炉,回头拿来给你。”解开绳结,又道:“抬抬胳膊。”
王瑄听话的端起双臂:“给了我,你用什么?”
怕把王瑄冻坏了,卫戗手法较之平日更麻利,且还要尽量控制手劲,以防撕裂他的伤口:“我又不怕冷,那手炉就是觉得好看,买来玩的。”
王瑄歪头道:“还是头一回听说你还喜欢这东西,我那还有几个尤其稀罕的,回头让桅治找出来给你。”
卫戗抬起头:“既然有怎么不拿出来用?你自己摸摸身上都凉成什么样了!”
“之前没想到,而且也不知放哪儿去了。”又问:“你那手炉还给我么?”
卫戗继续去解余下的白缎:“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不嫌弃就遣人去拿。”
“你刚才还说要亲自给我送过来的。”
“王瑄你不要得寸进尺!”
王瑄偏头对卫戗微微一笑:“哎呀——”
卫戗紧张抬头:“怎么?”
“你总这样,每次都要弄疼我。”说得好不委屈。
“你——”对上王瑄水光潋滟的眼睛,卫戗莫名就想起她的诺儿来,一颗铁石心瞬间化成满池春水,她默默告诉自己:算了,终归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一直被王家娇生惯养着,遇到她之后,三番两次遭受皮肉之苦,如果撒娇能让他好受点,那就随他去吧。
他二人你来我往,完全忽略了蹲在一边旁观的第三者——至少注意力全放在王瑄身上的卫戗是把司马润给忘得一干二净。
将王瑄染血的白缎全部解下后,看着那纵横交错的伤口,卫戗惊愕道:“之前没这么严重啊,你又干了些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王瑄轻声咕哝:“没人给换药,慢慢就变成这样了。”
卫戗被噎了一下,转身去找药,一眼对上脸色铁青的司马润,她先是一愣,接着便不耐烦的蹙起眉头,不过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就把他之前夺去的药瓶拽了回来。
看着卫戗表情,脑子糊成一坨的司马润终于回过神来,转眼就见他变成一只被点上火的斗鸡,横眉竖目,怒发冲冠,颤手指着卫戗和王瑄:“你,你们……”
还有正经事要忙呢,应付个撒娇的就够受的了,哪有闲工夫搭理这位穷极无聊撒泼玩的操~蛋王爷,卫戗懒得多看一眼,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处理起王瑄伤口。
见此情景,差点没把司马润给气昏过去。
不过在震惊和气愤过后,司马润很快冷静下来,暗暗警告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其实早在他前去迎接卫戗回家,结果扑了个空,又听到王瑄说和一个特别的女子私定终身,便已经隐隐感到王瑄和卫戗之间可能有情况。
但那个时候他安慰自己,王瑄安静娴雅,和毛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卫戗完全不搭边;而且王瑄眼睛不好,除了心腹侍卫,连王氏族人都不太见;还有他刻意安排在卫戗身边保护她的梁逐也说,卫戗夹塞儿进的李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人家,所以只能跟在王瑄车队的后面,卫戗和王瑄,中间隔着千八百人,怎么可能有机会碰到一起呢?
最关键的原因,前世卫戗和王瑄连面都没见过,由此可证,他们两人,连“缘”都没有,又何谈有“份”!
尽管这样的自我安慰十分奏效,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花了些心思,把被王瑄赶出车队的珠玑从谯王司马随那里搞出来,接着赶在王瑄回来前,大张旗鼓的以至交好友要“成人之美”的名义把珠玑送进琅琊王氏本家大宅,先把王瑄和珠玑的名号扯到一起再说。
虽然卫戗在她姨婆的教育下,完全符合时下名门望族对当家主母的一切要求,且宽宏大度能容人,但他知道,卫戗不喜欢珠玑,前世他巧言善辩能哄她,而以他对王瑄的了解,那高傲的坏小子就算对上才貌双全的谢菀也是不假颜色的,想来肯定不会屈尊纡贵向“黑木炭”似的假小子卫戗解释什么。
如此一来,假如他们两人当真有什么,被珠玑这么轰轰烈烈的横插一脚,芥蒂肯定埋下了……
却没想到珠玑那成事不足的贱妇事到临头狠咬他一口,也不知用什么方法令一门心思想亲眼看着他娶“桓辛女儿”进门的亲爹临终前把婚事给退了。
王瑄这见缝插针的缺德玩意居然紧随其后准备捡漏,逼得他不得不出狠招——总之这三年,他娶不成卫戗,也不能让王瑄、桓昱,或者任何半路杀出来的阿猫阿狗占到便宜,只要她成了卫毅的“儿子”,就不会有名门子弟去求娶,至于哪个不开眼的想要嫁女儿给她,都不用他操心,相信卫毅和虞姜自己就会想方设法处理掉。
却没想到,再次中途生变,最后反倒成全了王瑄这黑心货。
晃一眼,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的确很和谐,但仔细观察还是会发现,卫戗完全是被动接受,而且看着王瑄的眼神,也没有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应有的羞涩荡漾,或许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只是“绝不会怠慢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说到底,卫戗是个容易被各种感情所左右的人,所以前世才会陷入各种被动的局面中。
还有啊,前世的卫戗可是毫不犹豫就嫁给他了,可见她是喜欢像他这样英武的马背将军,而不是那种像个娘们儿似的躲在香喷喷舆车里的病秧子小白脸!
何况现在,卫毅已残,卫戗这个校尉名号是准了,他琅琊王氏下一任族长当真敢任性妄为的和一个“男人”搞暧昧关系,老狐狸王峦还不报废了他?
想到这里,司马润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拿捏出爽朗笑容,假意上前帮忙。
他的靠近果真引起了已经包扎完的卫戗的注意,就见她侧过脸与他四目相对,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对上令他魂牵梦萦的这双澄澈的眼睛,司马润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而且今生见面后,她第一次用如此专注的目光盯着他看,看得他心潮澎湃,于是绽开足以令所有不谙世事的少女怦然心动的多情微笑——上辈子一见到他的笑容,她便脸红心跳,就算生下诺儿后也是如此。
他们就这样当着王瑄的面,目光静静的交缠良久。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