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扁平而宽敞的石头船缓缓驶入碧水湾,停靠在辛巴迪面前。
它的体积和那些偶尔出现在银川里的小舟相差巨大,沉重得简直几乎不像是人力能划得动的。其顶部耸立着两根金属圆筒,正冒出滚滚白烟,侧面则涂成了醒目的橘红色,加上平坦的灰白甲板,乍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翻了肚皮的红鳟鱼。
辛巴迪和大多数同胞一样,没有出过沙漠,也很少见过大海,因此看到这样一艘明显不是用木头建造的船只时,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声。
队伍顿时有些骚动起来。
“啪!”
傲沙的看管者立刻朝他们头顶抽了一记响鞭,“都给我闭上嘴巴!现在排队上船,动作快点!”
辛巴迪感到人群开始流动,后面不断有人推挤着他,就算是想停下来都做不到。夹在登船的队伍中,他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丝惧意。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该离开银川绿洲,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虽然这里有永远不会断绝的水源,但三神恐怕注视不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如果这艘船载着他们前往冥河深渊,神明也不会听到他们的求救声。
“抓紧我,当心脚下,别踏空了!”穆丽的声音让他瞬间回过神来。
一只小巧的手扣住了他的手掌,引导他走上跳板,而身边时不时有人被挤落水中,发出扑通扑通的声响。
尽管码头边会有人迅速把他们拉上岸来,但在这种天气掉入河水里,基本就意味着失去了“工作”的资格。
那些落水者哀求着想要重新上船,回答他们的却是皮鞭的抽击。
辛巴迪和穆丽紧紧贴在一起,随着人流登上石头船。当他的脚踩在甲板上的那一刻,预想的摇晃并未出现,身下的船体纹丝不动,就好似行走在大地上一般平稳。
当跳板撤走后,傲沙氏族的大人物――图拉姆出现在大船中央的高台上,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大酋长最看中的便是秩序和纪律!瞧瞧你们那些落水的族人――本来所有人都可以顺利登船,都能获得工作的机会,也都可以在邪月得到充裕的食物,但现在他们却得饿着肚子等到下一次工作机会的到来!而这一切,正是你们的愚蠢导致的!”
“他们不过是掉进了水里,您可以等他们换上一身衣服再――”一位沙民刚说到一半,便被两名看管者按倒在地,随后拖到船边丢下了水。
“纪律就是一切!没有迁就个人的集体,只有服从集体的个人!”图拉姆厉声说道,“和过去氏族竞争不同的是,之前被淘汰的都是你们潜在的敌人,而如今被淘汰的,将会是你们的亲人!牢牢记住,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个教训!”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当然,像今天失去工作的人,只是会饿上一阵肚子,若以后仍有不懂得遵守秩序的沙民或部族,将会被逐出这片永绿之地!”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声浑厚的鸣响从金属圆筒中喷出,滚过碧水港上空。
船身两侧巨大的铁轮缓缓旋转起来,石头船猛得一颤,慢腾腾地离开岸边,向河道的入海口驶去。
“谢谢你,刚才若不是你的话……”辛巴迪望向穆丽。
后者笑了笑,双眼弯成了一条细缝,“别在意,我只是刚好排在你前面而已。”
“是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穆丽和他都是鱼骨氏族的成员,平时两人也偶尔会打上两句交道,对于这位有着一头乌黑大辫子与浅褐色眼珠的姑娘,辛巴迪一直心怀好感,不过相传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也不好再将这份感情表露出来。
缄默了片刻后,他望着趴在船舷边,一脸新奇地打量两岸景色的穆丽,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她回过头来,“黑水河谷?”
“没错,我听其他氏族的人说,那里接近扼喉沼泽和腐败荒地,是被三神诅咒过的地方,一旦误入其中,就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那他们申请登船了吗?”
“呃,这……”
穆丽不禁笑出了声,“那些人不过是希望获得这份工作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来,他们的氏族才能拿到更多的酬劳。你也听卓尔银月大人说了,只要按照大酋长的吩咐做事,不但家人衣食无忧,部族也能得到资源补助。”她吐出口白气,“再说了,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最后一句话让辛巴迪闭上了嘴巴,的确,愿意率先跟随傲沙来到灰堡南境的氏族大多都是在银川绿洲难以为续的小部落,鱼骨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占据的绿洲正在一点点被沙漠吞噬,日渐干涸的银川支流已无法保证族群的繁衍,想要活下去,要么加入其他大氏族,要么冒险前往南境。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大酋长兑现了他的第一个承诺――我们如今不用再担心饿死在沙漠里了,不是么?”
这句话让辛巴迪无法反驳,按照银月大人的说法,哪怕没有争取到出海工作的人,也能获得一份最基本的口粮供给――只要他们承担起重建南境的杂活,就不至于饿死。
“何况傲沙的人也会跟我们一起前往黑水河谷,所以你不用担心太多啦。”穆丽笑着指向远处的港口废墟,“看那儿……我们氏族分到的土地应该就在那座黑色高塔附近吧?如果能一直在这里住下来就好了。”
辛巴迪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整个碧水港宛如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被焚毁的废墟之地,到处都是破败的房屋和焦黑的木架,墙庭院落杂草丛生,仿佛被人遗忘荒废了一般。而另一半则已有了生机,沙民的帐篷连绵起伏,营地里到处都有人影在晃动。破损的房屋一间间被推倒,而新削好的木头正随着吆喝声不断运入荒地之中。
穆丽的笑容让他心中也不由得涌起了一阵期待。
或许等到他三个月工作期满,重返此地时,那座高塔附近应该也会换成崭新的木屋吧?
重建中的城镇慢慢向后退去,直到船只开始随着浪花上下起伏,一望无际的天际线成为了唯一的景色。
他们进入了大海。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