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维德脱下满是补丁的外套,换上崭新的制服时,感觉浑身都变得暖和起来。
衣服表面是厚实的皮料,里面还有一道棉布内衬,既有皮衣的保暖性能,又不失布衣的柔软,光是这些用料,恐怕就值好几枚银狼。
它的造型虽然和市政厅制服相似,颜色却大相径庭――衣裤底色皆为纯黑,双肩、领口与袖口镶有白色条纹花边,看起来十分醒目。十五人穿好新制服重新站成一排后,都情不自禁的把胸膛挺得更高了一些。
“不错,”卡特满意地一笑,“现在你们跟我来。”
此时天空仍飘着小雪,维德还是第一次见到雪从秋天就下个不停的景象。金穗城偶尔也会下雪,但顶多一两天便会停息,孩子们常在街道边堆起雪娃娃,或是搓成雪球扔来扔去,因此有着大雪天是童年节日的说法。不过对于大人而言就十分不便了,积雪会让鞋子潮湿发霉、街道寸步难行、店铺生意无人问津、偶尔还会压垮房子的屋顶。
到这种时候,巡逻队是决计不会出门的,要出去也只会寻间酒馆,大家围坐在壁炉边,一边喝温热的麦酒,一边与侍女打情骂俏。
而这一切在边陲镇都见不到。
每天都有人清理街上的积雪,将它们扫到两边――这是市政厅发布的长期招募,可以日结,也可以月结,算是个回报低,来钱快的工作。
街上有许多镇民来来往往,他们有的戴着草帽,有的披着斗篷,都在忙碌着自己的活儿。如果将镇子里的落雪全部除去,说这是夏天也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维德根本不会相信,一座位于王国边境上的小镇,看起来居然比金穗城还要繁忙,如果不是镇里没有高耸的教堂和钟楼,他真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待在哪座大城市里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码头边,赤水河里停着十余艘帆船,岸边已经聚起数百人号人,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对了,维德想到,自己与其他东境逃民一起抵达小镇时,也是这般景象。
“报告!这些人是……”
“来自南边和北地的难民,殿下为了能让他们安然度过冬天,特意派人将他们召来边陲镇。你们的任务就是协助市政厅维持秩序,让这些人排好队一个个通过检查关卡,再进行检疫、登记。”卡特吩咐道,“现在警察还少,所以会有第一军士兵协助你们,等到以后,这项工作就得由你们独立完成了。”
“是!”
听起来并不难,就和指挥难民排队领粥没什么两样。维德走到关卡前,开始大声吆喝,让附近的人听从自己指挥,一个个靠拢过来。
“你的名字?从哪里来?有没有擅长之事,能看懂文字吗?”
每一个通过关卡的逃民,都会被市政厅人员询问一遍,随后大致记录下来。维德知道这仅仅是初步的统计,等所有人安顿好后,会有进一步的审核与验证,那些身负专长的人,将被优先调入内城区――这一套流程他已经亲身体验过一次。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骚动,维德回过头,只见一名穿着绒毛长袍的男子在一干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码头区。那头飞扬的灰色长发表明了他的身份――当地领主,罗兰温布顿殿下。除此之外,他身边还站着几名华服人员,应该都是市政厅的主管人物。
没想到王子殿下会冒着风雪亲自前来察看这批难民,这让维德稍感意外,严寒季节很少有大贵族愿意一大清早就离开温暖的被窝,特别是在有仆从打点一切的情况下。
“我叫鬃毛,北地人,嗯……我擅长、擅长种地。不识字。”
“种地?”市政厅官员在记录表上相应格子里打上勾,“行,你过去吧。”
就在这时,维德注意到对方通过关卡时朝王子殿下站立的方向瞟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敬畏之意,跟普通平民的眼神完全不同。
“等等。”他下意识开口道。
“怎、怎么了?”
“你是农夫?冬季小麦应该几月份下种?”
市政厅官员也望向了他,脸上显得有些不耐烦,“现在只是初步登记,我也没工夫一个个去辨别他们是不是在说真话。卡特大人没跟你说清楚流程吗?你只用帮我维持秩序就好。”
听对方这么说,那人立刻闭上了嘴巴。
真是蠢货!维德皱起眉头,不理不顾道,“你说话不像是北方居民,倒有点像王国中部地区的惯用口音,你来自北地那座城镇?我对那边熟悉得很。”
鬃毛犹豫了下,仍没有回答。
“还有你的装束,这副打扮在北地的话,就算没有冻死,手指也应该冻坏了,那儿可是常年都在冰点以下的。”维德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你的手套呢?别告诉我你到边陲镇来发觉这边气温比较暖和,就把手套给扔了。”
这下关卡人员也听出不对劲来了,如果谎称善于做某事,还有可能是想得到更好的待遇,隐瞒自己的来历这种行为就显得很奇怪了。“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鬃毛咬咬牙,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丸子,猛地拍入嘴中,大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开!”
维德顿时觉得对方手腕变得滚烫,他条件反射般想将鬃毛摁倒在地,却发现自己即便使出浑身力气,对方依然纹丝不动。接着鬃毛手臂一扬,维德感到自己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他重重摔倒在地,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该死,伤口裂了,他吐出口唾沫,甩甩有些晕眩的脑袋,翻身爬起,鬃毛早已不在原地。
人群中又窜出四五个流民,他们的动作就跟城墙外的邪兽一样敏捷,几个跨步便径直翻过市政厅架起的临时栏杆,直朝王子殿下奔去。
这帮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冲着边陲镇的高层官员和领主来的。
想到鬃毛爆发出来的怪力,维德脑中几乎能想象出王子殿下的亲卫下被他们当场撕碎的场面,甚至连王子本人也难逃一劫。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他很快听到了一连串乒乒乓乓的响声――就跟城墙上士兵们对抗邪兽时的情形一样。
王子的身前飘起朵朵白烟。
鬃毛的脑袋在这片烟雾中变成了一团迸射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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