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远攻近战、缚御纷杂的鬼身魅影中,东慕名一边于左侧祭起了一堵木墙、将喷射而来的火法兵刃一一拦下,一边翻身上跃躲过了一支链子镖、并踹出了一位行动极诡的人形猫妖,一边简短道了声:“无妨。”
果不其然,他的话刚刚落定,那名紫衫女子就被一道白光硬生生逼回了山外。女子心有不甘,随之又三进三出,可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也没能突破金灵子的防线,直气得她不禁怒目切齿、于半空跺足连连:“东慕名!!!你浑蛋!!!”
闻得此言,众鬼魅尽皆退步。
就着勉强穿透乌云的昏暗天光,东慕名瞧见她那副柳眉倒竖的小模样,或是想起了昔日情形,竟忍不住笑了一笑:“你啊你,还是老样子。”
“你……”
“好了好了。”东慕名挪动豹足、朝她转了转身子,语气中略带温情,“你我多年未见,就莫要再打打杀杀的了。来,过来,咱们坐下一叙。”
“……”女子方欲再骂,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片刻过后,她竟然鼻翼微动、目泛清光,扑簌簌掉下了泪来。
就在这时,有一位面带白斑、背后微驼的丑陋男子凭空乍现在她的身侧,随之将腰内的青铜厚格剑拔出,布衣一荡,下一秒就已闪身至黑豹面前!
“叮!”
东慕名伸爪阻挡,却陡被削断了两根爪指,但好在他初一交手便识得了此剑厉害,匆匆后撤遁让,才令那长剑的剑气自颏下扫过,堪堪避过一劫。
女子见状,也顾不得拭泪,就连忙飞纵追去,并一边喝止道:“‘奈何’!你住手!”
闻得此言,那男子忙将气力敛回,当即收剑入鞘,默然退至一旁。
“你没受伤吧?!”女子一把捧起了东慕名的豹爪,关切地问道。
东慕名瞧她对自己如此上心,遂不禁再次莞尔:“无妨。”说完他又看向了那柄青铜厚格剑,对男子肃穆道,“阁下……可是当年的‘荆州侯’乔安泰?”
却不想那男子仅是将丑脸一别,冷冷地哼了一声。
“……”东慕名略带尴尬地回望向女子,女子却好像并不知情:“你说什么呢?他是我刚刚收服的‘鬼使’乔奈何。”
东慕名觉得糊涂:“那你是从何处请得的?”
女子道:“孟婆坟啊。”
“啊。那便是了。”东慕名匆忙从她的手中撤出豹爪,又将脑袋微伏、尾巴低垂且末端上卷,“晚辈东慕名,拜见乔世祖。”
众人尽皆一愣,女子亦好奇地问道:“世祖?”
“嗯。”东慕名不卑不亢地说,“远在古华夏时期,我的天祖东不訾,就与乔世祖的天祖乔灵甫,同为舜帝七友。而到了万国时期,乔世祖……又与我家世祖东满盈乃是挚交,所以,我也得尊他一声‘乔世祖’。”
乔奈何瞥向他道:“你是……满盈的后人?”他如此说,便是承认了自己即为荆州侯,直令这众人的心中又是一凛。
东慕名见了,忙俯首道:“正是晚辈。”
“哼。堂堂‘扬州侯’的后人,竟做起了末流之事,也不怕辱没了门风。”
东慕名恭敬道:“世祖有所不知,当年因万国战乱,诸王为征徭赋……遂才重农抑商。而如今四国鼎立,鲜有战事,所以经商……亦为强国之道,已不再从属末流。”
言至此间,他发现乔奈何依旧不以为然,只好又继续说道:“晚辈自幼,便常听长辈们提起世祖往事。‘平阿剑’‘荆州侯’,乔世祖当年凭一把青铜‘平阿剑’,杀樊兕、斩丘荣、封‘撕天九魔’、战‘南域十龙’……不但修为盖世,而且文采一流。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怎样的万丈豪情。
就连后来……苍天神君率大军征讨‘东刘国’时,在途经您的墓碑前,都要脱冠下马,称世祖‘罗天下之才,熠辉百代,恨不能与之共处’,可见世祖威名。”
听到这里,乔奈何脸色稍缓,进而又低叹一声道:“哎……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如今……这世上已再无乔安泰,只剩下我乔奈何……”
“唔……”女子稍蹙起眉头,迟疑地问向他道,“如果你真的是……以你的修为,怎么会被我收服?”
“……”乔奈何有些犹豫,思忖了半晌才说,“只因你与良筠有几分相似,脾气秉性也极为相同。”
女子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也曾听闻你与初代孟夫人的前尘往事。”说着,她又朝东慕名看了过去,“倘若这天下的男子都能如你一般,怎还会有那么多女子伤心。”
“呵呵……”乔奈何苦笑道,“如我一般?如我一般又能奈何?”
他半昂其首,又轻吟起一首长词:
“无曲附微吟,
尘暗篦栉北束琴。
遥见河东天帝女,
伶俜,
含泪织云锦。
……
明月赤南林,
相思红豆不得寻。
何时牛郎肯争渡,
鹊群,
七夕留几音……
……
哎……
她至死……都还在念着这首词,都还在思念着满盈。
而我的痴情……并没能减轻她的伤心。”
“……”女子先是静默了片刻,然后才温柔地宽慰他道,“是她没那个福分,不怪你。”
可不料,换来的却是乔奈何的一句反问:“那你呢?你不也一样么?”
说得她顿时哑口无言。
“哎……”他顿了顿,接着又神色黯然地说了下去,“这两年多来,我常常见你手持那玉笛出神,却从来都不曾吹起。那些登门求亲的人里,也不乏大家才俊,而你却见都未见就将其拒绝。这一次,你听闻关山月被押至在东林枋,别人皆以为你是救子心切。只有我知道,除此之外……你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好再来见他一面……”
“你不要说了……”女子羞愤地朝他迈出一步,“你不要说了。”
东慕名则忍不住目露深情,看着她的侧影道:“那支玉笛……你还留着?”
“……”女子没有回头,俄顷,她就蓦地撇了撇嘴,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见此情形,东慕名亦是鼻子一酸,轻轻抽动了几下鼻翼:“语梦……你留下来吧。”。
女子闻言,却依旧面向前方,她只是快速擦了擦两颊的清泪,低斥了一句:“……当年我这么说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东慕名沉默了良久才说,“那好,这一次,我跟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