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陌见许婉秋离了临华殿,心中有股莫名的怨念直冲了上来,暗骂道:“臭婆娘这么没有良心,见到小白脸就不要老子了,你爷爷的!”
他挥舞重剑连连护住要害,眼看着腾蛇化成的一道青练与天一乘风而去,二人的笑声兀自在这红彤彤的夜空里回荡着,小陌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恨不能现在就插了翅膀,飞离这突如其来的焚天之劫.
喊杀声此起彼伏,直震得肝胆俱裂,鸦军仿佛天兵骤降,已然将琉璃馆围得密不透风,嫦素娥勉强侧过身,她以传音之术道与小陌,“陌儿,快扶本宫起来,本宫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月宫仙子三十有二,但容貌清雅如画,较之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光仿佛因流连仙子美色,在她的脸上不舍离去一般,她深信小陌是罗刹的后人,顿时绝了向死的念头,一心要为罗刹留下这唯一血脉.
“奇怪,贼婆娘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陌不由得一怔,他不及多想,便将仙子背了起来.
“慢些,本宫身上有伤.”嫦素娥抱住小陌的肩膀,双手在他胸前轻轻握着,仙子芳馨满体,整个人轻飘飘地依附在小陌背上,全无了初时的威严与霸气,竟与普通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小陌忽然觉得身后一软,不由得停留了片刻,坏笑道:“姑妈好重啊,可压死老子了!”
小陌托住嫦素娥的腿,走得迅疾如飞,蹦蹦跳跳好不自在,心下痴痴说道:“这还是那个让万人臣服的月宫仙子吗?想不到她也有柔软的一面.”
嫦素娥趴在小陌背上,这是她第一次与异性亲昵接触,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小陌身体的温度,虽然小陌与仙子的年龄相差一十六载,但仙子见他出言轻薄,很难把他看成懵懂孩童,不觉双腮晕红,早就隐隐发烫了.
仙子听得小陌言语,哪里知道这是小陌调侃仙子的话,便信以为真了,柔声道:
“本宫真的很重吗?也许是气海凝滞,使得身子沉顿了些,有劳陌儿了.”
小陌觉得嫦素娥不谙世事,着实好骗,油然生出成就感来,大笑道:“姑妈就不要找借口了,应该是大鱼大肉吃惯了,真是想瘦都难.”
嫦素娥毒已入骨,神色渐渐恍惚起来,她指向临华殿外围,柔声道:“带本宫去那里,鸦军骁勇善战,去得晚了便是走不掉了.”
“不急不急,侄儿还想多背背姑妈呢!”小陌连连摇首,走得却是健步如飞,临华殿火光潋滟呛得小陌眼泪直流.
他扶住栏杆微微向下望去,遥见临华殿下水流湍急,巍巍然百尺的距离,已是无路可走了,不解道:“这么高是要老子飞过去吗,侄儿哪有这个能耐?”
嫦素娥半睁着眼,显得极是疲倦,“本宫怀里藏了仙绫,你取些出来把他们系在一起,从这栏杆扔下去,陆路恐有埋伏,你便沿着水路自行去吧.”
“贼婆娘身中剧毒,莫不是憋着坏,想要谋害老子吧?”小陌心中寻思着,坏笑道:“怀里?这男女授受不亲的,侄儿岂能趁人之危.”
“你我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长幼有别,这便无需太多顾虑了.”嫦素娥闭紧双眼,一张粉面娇嫩无比,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圣洁的光.
“好,恕侄儿多心了!”小陌将仙子从背上放了下去,又把重剑裹上粗布,稳稳地背在身后.
“仙绫放在哪里总得告诉侄儿,不至于让侄儿在姑妈身上一寸寸找吧?”小陌按住仙子的腰,缓缓向上摸索起来.
银丝抹胸随着嫦素娥的喘息上下起伏着,仙子侧过头,显得极是紧张,虽说不避男女之嫌,但她看到小陌的脸依稀有着罗刹的光景,也难免露出了娇容,“在本宫左襟的布袋里,你取出来,莫要多看.”
小陌掀开嫦素娥的外衣,见内襟处多以银丝勾勒,显得甚是华丽,绢料极为随身,紧贴着仙子的身子,隐隐透出些许白皙,小陌不禁一阵恍惚,叹道:“姑妈好香啊!”
小陌吞咽着口水,果然在左襟处发现了一个青色布袋,嫦素娥急道:“等一等!绫刃锋利,取时小心些,莫要割断了手掌.”
“好说好说,侄儿还以为姑妈害羞了,原来在为侄儿担心啊!”小陌的手方才触碰到布袋一角,仙绫遽然飘了出来,小陌一声惊呼蹲坐在地上,谁能料到绸绫竟如活物一般,小陌咒骂道:“你爷爷的,吓死老子了!”
小陌起身将仙绫一端缠在栏杆上,另一端拿在手里迟迟没有动作,窃语道:“这是杀人的利器,绝不能系在老子的身上,否则一不小心就肠穿肚烂啊,看来要用‘兄弟’你挡一挡了!”
他取出重剑将仙绫系在剑上,刚想一个人跑掉,但看到瘫在地上的嫦素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思忖道:“贼婆娘捏得老子肩膀生痛,却是待我不薄,把她留下来于心何忍啊?老子可不能学臭婆娘,见到小白脸就翻脸不认人!”
小陌把嫦素娥的襦裙系在自己腰上,左手揽住仙子,右手提着重剑,二人就这样紧紧靠在一起,嫦素娥重伤下立足不稳,身子只顾着向小陌一边倾倒,她的眼注视着小陌的脸,不觉又是一阵恍惚.
“姑妈真的要随侄儿跳下去吗?姑妈不说话,侄儿就当您默认了,你爷爷的,老子死就死了,怕他作甚!”小陌看着仙子,玩味地笑了笑,而后纵身跃了下去,仙子被腰间的襦裙牵引也随着小陌一同跌落了临华大殿.
小陌睁大了双眼,瞳孔中一条“白练”急剧扩大,不由得令小陌打了个寒颤,不远处,渠水东流,两侧一片“岩浆火海”,硝烟弥漫不散.
幽鸾首级从仙绫中滑落,与二人一同落了下去,渠边的烈焰烤得小陌眼不能睁,耳不能闻,简直痛不欲生.仙绫瞬间绞碎了栏杆,紧接着“噗通噗通”水声不绝,小陌与仙子齐齐入水,随着满渠的尸体滚滚东流.
鸦军足有五千余众,天兵骤降般来得毫无征兆,他们是如何突破郓城防线的,冷梓月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扶着薛崇站在都军中心,四周死侍虽是忠勇却也被鸦军逼得退无可退,众人拥挤在玻璃管看台一角,已成将死之状.
冷梓月不禁一身冷汗,自顾望着薛崇,不舍地道:“你我夫妻缘尽,但同榻之情怎能说忘就忘?”而后她招摇着赤色利爪,高声喝道:“怎么不见大太保李嗣源?当今武林能号令鸦军者,也只有这个老匹夫了.”
鸦军通体漆黑,仿佛融于黑夜,只听“铮”的一声脆响,鸿羽刺穿了鸦军铠甲,苏有雪和许婉秋背靠着背,方才逃离飞廊,却又卷入了玻璃管的乱军之中.
金叶灿着冷芒,在许婉秋手中飞来转去,霎时间,血雾缭绕满堂,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纵然二人武功不弱却也难逃一死.
“不要管我,你带着我是逃不出这里的!鸦军军纪严明,绝不滥杀无辜,你快些离开这里,再寻救我之法,否则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许婉秋唇色发青,俨然失血过多了,急道:“不可感情用事,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明白,苏某也不想明白!”苏有雪如同雕刻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鸿羽在鸦军缝隙中穿梭,招招取敌后心.
许婉秋是主,苏有雪是仆,二人虽有爱慕之心却终难僭越,此时二人以红服相系,俨然生死相依.许婉秋的余光瞥向苏有雪,她又怎会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呢?许婉秋以男装示人,势必造就了她泼辣蛮横的性格,但在感情面前仍是懵懂怀羞.
忽然,堂外一人大喝道:“总管有令,降将不杀,活捉薛崇,生擒冷梓月!”此人话音未落,晋国左射军如暗涛般冲入了琉璃馆正堂.
左射军的铠甲,被火光映得明晃晃金亮亮的,军士各个精壮骁勇,足有数百人众,但见火光潋滟,滚滚浓烟中赫然走出一人来.
来人三十岁上下,身着麻衣素服,手握赤霄宝剑,走得步履轻盈,乍一看去眉清目秀的,正是马步军总管李嗣源的爱将,左射军都统石敬瑭.
半月前,石敬瑭收到一封羊皮信,按信中所言郓城必有内乱,晋军可一袭而得,石敬瑭遂将此信递予义父李嗣源,扬言可破城于旦夕.
原来醉云阁里住的商人就是鸦军和左射军乔装改扮的,偌大个郓州,无数的酒肆茶楼,算下来可容纳万余人,所以郓州城里家家客满,自此不复迎客.郓曹节度使忙着置办薛母寿宴,席间用度浩大,以为利字当前,商贾们云集郓州不足为奇,却哪里料得成了这瓮中之鳖.
石敬瑭听到琉璃馆杀声四起,便认定了信中所言,于是召集鸦军和左射军里应外合,打开了郓州城门,晋国大军一夜杀至,直捣琉璃馆而来.
此时,石敬瑭正从左射军中走出,遥见许婉秋五官姝丽,不由得心神激荡起来.他握紧赤霄剑柄,在乱军中柔目似水,仿佛时光凝住了一般,叹道:“此乃何人,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人!”
他发现许婉秋腰间缠了一件红色的衣服,竟然和身着亵衣之人牵在一起,石敬瑭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不觉妒上心头.
许婉秋从小穿惯了男装,要不是为了混入琉璃馆又怎会假扮成幽鸾婢女,断不会梳了女子发髻,她这一身的娇媚气实是千载难逢,不巧正被石敬瑭看中,也算是成就了一段孽缘.
说时迟那时快,赤霄骤然出鞘,瞬间割断了苏有雪与许婉秋腰间的红袍,石敬瑭逼退了苏有雪,反手却将许婉秋搂入怀中,大笑道:“美人儿,这小白脸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还是趁早跟了我吧!”
许婉秋身负重伤,一时立足不稳,不偏不倚正跌入石敬瑭怀中,惊道:“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放开?姑娘这辈子也别想让我放开,你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石敬瑭大喜过望,扼着许婉秋腰身的手愈发紧了起来,他刻意将身子贴近,近到能够听到许婉秋似有若无的喘息,能够感受到许婉秋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二人身高相差悬殊,许婉秋抬头只能抵到石敬瑭的胸口,颇有小鸟依人的架势,她见石敬瑭下巴略宽,隐约蓄有少许胡茬,浑身上下散发着男子独有的气息,只是
一双眼睛小得可怜,眯缝起来显得淫邪不堪,许婉秋顿时心生厌恶,怒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方欲挣扎,便是感到了源自腹部的一阵剧痛,伤口带着撕裂感,痛得许婉秋香汗淋漓.
忽然,紫金折扇携带劲风,向着石敬瑭手臂划去,石敬瑭大惊失色,立时拔出了赤霄宝剑,只听“砰”的一声响,将许婉秋震出了一丈的距离.
许婉秋没了气力,瘫坐在地上,颤声道:“你和李嗣源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