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开始错乱,理智开始崩盘,即使雷因知道这种现象出现的缘故,是因为他过于挥霍这种力量的原因,纵使克拉伦斯在他上战场离开前,也曾反复叮嘱过他要克制自己,不要无节制的使用这些力量。但是战场上,哪有什么节制不节制的说法,为了活下去,吃奶的劲儿都得使出来,根本没有所谓节制的余地可言。
没有办法,雷因只好继续前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精神混乱和记忆错乱也开始变得更加严重,他的性格也和之前判若俩人,原本明智又开朗的他,逐渐变得阴沉而冷漠,他的下属战友都开始畏惧他,却因为他的杀伐果断而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崇拜和尊敬,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却又在这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下,一点一点往上爬,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众人推上神坛。
在这样的战争、这样的杀戮之下,雷因再也无法保持人类的本心,他沉溺在杀戮的*之中,他渐渐开始忘记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忘记了和雪莉的约定,忘记了他收下的雪莉的信物。他迷醉于大杀四方、征战沙场的快感中,无穷无尽的敌人等着他前去征服,他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继续前进,不停前进,停不下来的前进。
终于有一天,他失控了,混乱的记忆和错乱的感情彻底让他崩溃,他在战场上昏迷不醒,当他被送回联盟,在医院里醒来时,雪莉如同往常那样过来看他,但他却不认得这个女人是谁。
他不认得,他忘记了她。
雷因现在想起来,都能仿佛能够看见雪莉那张失望又夹杂着痛苦的神情,他所爱之人当时该有多么伤心、多么无助呢?可是那时候的雷因却压根没有丝毫察觉,雷因遗忘了这个女人,他走出医院之后,就展开翅膀高飞了。
失去了遗忘所有的记忆,可是那个时候的雷因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有一种不再被人束缚被人要挟的快感,他当时觉得快乐,可是他的暴躁和疯狂却依然没有消退,他迫不及待准备重返战场,但当时虫族退兵了,没有敌人可以再供他斩杀,所以雷因陷入了可怕的焦躁之中,而就在这时,奥坎家族拿着他的婚约上门,把谢丽雅推给了他。
雷因没有拒绝,他已经遗忘了爱情,女人对他来说就是延续后代的工具,可是在和谢丽雅结婚前的那段日子,雪莉再次找上门来,企图唤醒爱人的神智,可是雷因却只当她是个送上门来的贱货,或许也有被雪莉所迷惑的成分,所以他当时把人按在床上,近乎是强\奸一般折腾了一夜,然后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临走前施舍一般给了雪莉一张支票。
雷因想起来了,他离开的时候,他打开门走出那个房间的时候。雪莉跪坐在床上,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开口轻轻地喊了一声雷因的名字,语气轻得细不可闻,但确实是在挽留他,然而雷因根本没听见,他绝情的离开,把雪莉一个人留在那儿。
就是从那一刻起,憎恨开始萌芽。
雪莉后来生下了雷因的孩子,当她浑浑噩噩发现自己肚子大了的时候,她一边哭一边咬牙忍过了孕期所有的痛苦,生下莱尔的同时,她的怨恨也膨胀到了极点,所以在孩子生下后两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看着这个和雷因有着相似眼眸的孩子,雪莉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抱走了莱尔,把莱尔扔到了雷因家族的大门口,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又或者是想证明什么,她只知道她当时的行为和她的理智一样混乱而且不可理喻。
所以事后当她想起来时,她顿时后悔了。
为什么要那么愚蠢呢?把孩子丢在雷因的家门口又能证明什么呢?她一样失去了她所珍惜的东西,还把另外一样珍惜的东西给一起扔掉了!雪莉开始痛恨自己的愚蠢,她诅咒她自己。
因此,雪莉便决定回去,她要回霍克家族,她要把莱尔给抱回来,那是她的儿子,不是雷因的,永远都不会是雷因的。
为此雪莉做过好几件事情,她首先试图找雷因谈判,她知道雷因根本不在乎莱尔,如果她开口恳求,或许雷因会因为不在乎就把莱尔再还给她,但是很快雪莉就失望了,雷因连见都不想见她,她请求了很多次,雷因都一概拒绝。
雪莉还想过走法律手段,然而,那时的整个联盟都是雷因手里的玩具,他杀人放火均无人看管,战争的混乱席卷了每一个角落,法律或规则这种东西简直形同虚设。
而且,就算法律还存在,雪莉也知道自己赢不了雷因。
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她潜入了霍克家族的大宅院里,以一个最底层的佣人的身份,至少这样她还是可以看到莱尔的,只要能够看到莱尔,她就有机会带莱尔走。
她为了这个机会等待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莱尔根本无人关注,带走他很容易,只是那时,霍克家族以及整个联盟的局势都非常混乱,所以雷因不得不把家族封锁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随意外出,私自出门的人会被当场格杀,雪莉没有办法轻举妄动,她只能等待。
等到最后,她都没有等到机会的降临。
霍克家族里有肃清不轨者的规定,背叛家族者、外来潜入者、触犯规则者,都会被“肃清”。
其实雪莉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否犯下了某种严重的错误还是怎么一回事?也许是她怀着某种目的进入霍克家族被人查出来了?总之她不明不白的被人带进了家族的肃清地,肃清的操刀手偶尔会是雷因亲自来,而雷因甚至没有看清楚手底下待宰的羔羊是谁,就随手拿过来一把长刀,将雪莉给砍死了。
砍下去的动作潇洒又漂亮,雷因还记得自己当时随便甩了一下刀刃,她的血溅在了墙壁上。
然后她就那么死了,临死前喊了一声雷因的名字,随后身体就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倒在地上不动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就像是当初她坐在那张床上,用喑哑而婉转的语气试图挽留雷因一样。
一模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雷因忽然惨叫了起来,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声的惨叫,他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挣扎,他直接从病床上扑倒在了地上,他越过莱尔的身边倒在地上,他在地上爬,他向着病房的门口爬,但是病房的门是锁着的,他甚至不会去开那个门的把手,他就扑在那门上,一下一下地用自己的脑袋撞击着金属门板。
冷静的莱尔还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摩挲着掌心里的发夹,说道:“你看起来很痛苦,雷因,你想起了什么吗?”
雷因根本没有办法回答莱尔,他声嘶力竭地厉声惨叫,更加用力地拿脑袋去撞那个门板,他恨不得把自己活活撞死,永远不要再醒过来,永远不再想起这些事情,他要忘掉!他要全部忘掉!
神呐!快让我忘掉这些!全都忘掉!忘掉!忘掉!
“我感觉得到你的情绪,你想忘记,对吗?”莱尔在那边声音悠扬地开口,他笑着,他就像是在歌唱,“我可以让你全都忘记哟。”
雷因终于不再拿脑袋继续撞门,他爬过来,连滚带爬地爬到了莱尔的身边来,他抓着莱尔的手臂,乞求莱尔:“让我忘掉!求你!求求你!让我忘掉!全都让我忘掉!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
莱尔微微转过头,低头看着他,一脸冷漠:“然后你就可以堂而皇之、所当然的逃避罪责了,是吗?”
雷因还是抓着莱尔的手臂,他不说话,他看着莱尔,浑身发抖。
“真好啊,你忘得那么干脆,死掉的人却回不来。”莱尔低头的那瞬间,那个表情那个动作和他母亲很相像,他伸出另外一只手,伸向了雷因,并且帮雷因捋开了额头上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撞击门板时溢出来的血液。
他的动作明明很是轻柔,雷因的颤抖却根本停不下来。
“雷因,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你忘记了,你就可以把它当做没发生过,你就可以认为你什么都没做过,这是不对的,因为……”莱尔眯着眼睛笑,“那件事还是在那儿,它发生的开端、进行的过程、引发的结果,都还在那儿,没有挪动过,它们永远都在那儿。”
“那就是证据,无法消除,铁证如山,逃避没有任何作用。”
“雷因,正因为你是雷因,所以以前的你总是可以轻易的选择逃避、选择忘却,没有人会对你的忘却逃避指手画脚,但是今天,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我会让你完整的想起来,把你的罪孽,还有你的功绩,全都给我想起来。”
“一个不落的……全都想起来。”
莱尔把自己手心里捏着的发夹换给了雷因,他伸手把雷因的手牵起来,掰开他的手指,把那个旧的发夹放在了他的手心之后,然后又一根一根将雷因的手指合拢,让他做出紧紧握住的姿态。
那发夹上似乎还有血迹残留,当雷因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时,他只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