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绥从阿嫂那儿领了两名小婢女回来,一位是她之前看中的漂亮女娃,名唤阿罗,另一位是阿嫂拨给她的,年岁稍微大一点,名叫阿爰。
采茯把两人交由辛夷安排。
郑绥带着一叠抄好的家谱去找五郎郑纬,因婢女们不能进祠堂,到祠堂大门前的时候,只好她自己抱进去。
除了四时祭祀外,祠堂一向很冷清。
每逢祭祀,或是需要开祠堂,于前一日,会安排家中子弟亲到祠堂洒扫庭院,清理烛台香案,祖先牌位,这些都从不假手奴婢仆从之手。
故而,往常除看守大门的护卫,祠堂里面是没有人的,遂格外的安静。
从大门口进去,迈过仪门,便是一段长长的甬道,广场全是用小石头铺成的,错落有致地种植了许多柏树,有的大抵有数百年历史,巍巍壮观,又平添了几分森森然。
这是她第二次来祠堂,不同上次的仪式肃穆庄严,这会子,四周寂寂无人,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树枝乎乎作响,令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不敢四处张望。
阿嫂和她说过,阿兄他们待在西边的厢房。
当抬头看到紧闭的主屋大门时,郑绥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神位,心下略微有些害怕,后悔没有拉着二兄陪她一块儿进来,忙地移开脑袋,强压住一颗呯呯乱跳的心,硬着头皮往西厢房的方向小跑而去。
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这院子显得格外响亮,亦显得无比凌乱。
郑绥还未走近厢房,便突然听到一声吱哑声,吓得她慌乱地顿住了脚步,差点就想转身往外跑,抬头望去,只瞧着一排长七间的厢房,最中间的那间屋子,两扇木门从里面拉开,不过,在看清那个身影时,郑绥绷着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忙喊了声阿兄,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郑纬见是郑绥,不由吃惊不已,忙问道:“熙熙,你怎么过来了?”这祠堂除了三兄按时来给他们送饭,是没有人过来的,又瞧着郑绥手中抱着一大叠纸,快步上前,下了台阶,走到郑绥跟前,一把伸手接过。
“阿兄,这十天,你们抄了多少遍了?”郑绥两手捂着被冷风吹得僵冷的脸颊,她戴着狐狸毛手套和耳罩,唯露出一张脸,冻得有红似白。
“还差一些。”郑纬一手抱着那叠纸,一手牵着郑绥进屋,“外面冷,先进屋,屋子里放有火盆。”因六郎身上还有伤,故而屋子里放置了火盆,要不然,这里是没有火盆。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这几天,一直阴沉沉的,似要下雪了。
往年这个时候,早就飞雪满天,只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直迟迟未落。
郑绥跟着郑纬进去,房里陈设简陋,中间一盆炭火烧得正旺,一张床榻一床锦被,两张案几,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每个案几上都堆放着一叠已抄好的家谱,案几上的谱书都是摊开的。
进屋一眼瞧见在南边书案前写字的郑红,郑绥喊了声六兄。
“十娘来了。”郑红抬起头来,惊讶地望向郑绥,“这里除了三兄外,不能随便进,小心大兄发现,让你留下和我们一起罚抄家谱。”
很快就搁下了手中的笔。
“才不会。”郑绥微翘着嘴,取下手套,指着五兄郑纬手中的那叠纸道:“我是来给你们送这个的,一共就十份,阿兄五份,六兄五份,凑上你们写的,十遍应该够了吧。”说着,圆眼望着郑纬。
郑纬先时接过时扫了一眼,便猜到了,拿出几张来瞧了瞧,字迹倒是很像,笑问道:“你都有找哪些人帮忙?”
“阿兄和六兄屋子里的丫鬟,凡字迹有七八分像的,都过来帮忙了。”郑绥小心地哈气,手伸到火盆边上。
郑红一把伸手从郑纬手中抢过那叠纸,往后面翻了翻,兴奋道:“够了够了,这么说,我们明天就能出去了,或许等会儿就能出去……”
郑纬听了,转头看郑红一眼,“怎么你都得把你今儿这篇写完,还不快去写。”
郑红几乎是反射性地伸手摸了摸屁股,自从知道真相后,他心里可没少埋怨五郎,他招谁惹谁了,偏让五郎设计一番,而进来后,他不比五郎,他是带伤来这儿的,这些天,身边又没有服侍的人,几乎每天都是五郎帮他上伤,他哪还敢反抗一二。
“走,这里冷得厉害,我送你出去。”郑纬说着,重新替郑绥戴好手套,又扶了扶耳围罩,牵着郑绥往外走。
郑绥犹豫了下,“阿兄,既然凑够数量了,要不一起出去。”
“那也等大兄来了,检查后,我和六郎才能出去。”门口的护卫能放郑绥进来,想必是大兄提前打好招呼了,要不,是不可能放她进来的。
一出门,冷风就迎面扑来。
郑纬把郑绥送到大门口,瞧着外面侯着的采茯等人,才转身往里走。
回到屋子,关上门后,抬眼就瞧见郑红在分那叠稿子,走过去上前,把那叠稿子又重新合起来,放到一边,“只剩下两遍了,有功夫数这个,还不如多抄几页纸。”
“十娘说这有五份,哪还用抄?”
郑纬一听,一挑眉,“阿稚,你不会是真想糊弄大兄?还是你以为熙熙送过来,大兄不知道?”
“谁说是糊弄,大兄既然知道,还让熙熙送过来,不就是默认了。”
“这倒难得聪明一回。”郑纬伸手敲了下郑红的额头,“不想再重抄十遍,就老实把剩下的两遍写完,别想着作弊的事。”
郑红闪之不及,摸了下额头,几乎是一脸委屈地看着郑纬。
不过,想想郑纬的话,还真有这种可能,从小到大,他从大兄那儿得到过这样的教训太多,只片刻间犹豫,便重新回到了案几前。